第84章 每个人的黄金剑柄(第2/2页)

大哥慌忙解释:“我不是,我是本来就排这儿的。”

大厅里人多眼杂的,谁也没看见他原来排哪儿:“我管你原来排哪儿,你有没有规矩啊,出了队伍你就得重排,我们的时间不是时间啊!”

大哥简直是百口莫辩,对路辞说:“小兄弟,你知道,你说说,我原来是不是排你前头。”

路辞点头:“我能证明,他是排这儿的。”

“你都退出去了你就得重排!”后头有个老头不依不饶。

大哥看看后面长长的队伍,窘迫极了,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焦急:“我娘等着交钱拿药呢!”

“谁不急啊!排这儿的谁不急!”后边人嚷嚷。

“我不急,”路辞说,“你排我这里吧,我去后面。”

大哥说:“小兄弟,这多不好意思,你这……这……”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拍路辞胳膊,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这小兄弟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城里人,城里人都不喜欢他们乡下粗人,不乐意叫他碰。

他没想到,这小兄弟竟然主动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进了队伍里,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嫌弃,反而笑着说:“没关系,我是交后几天的住院费,我慢慢排,不着急。”

大哥用力握着手机,局促但感激地说:“谢谢啊,谢谢。”

“哥,你老娘肯定会没事儿的,你也别着急,日子总会好过的。”路辞拍拍他的后背,退出了队列,走到了最后。

·

重新排了一次队,路辞没有再玩手机小游戏。

他仿佛是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用一种好奇的、探寻的目光去认识这个新的世界。

和他熟悉的高级私立医院不同,这里的人神情并不从容、姿态并不优雅、穿着并不体面,大部分人的脸上写满了急躁、焦虑和痛苦,在拥挤的队列里守着自己的位置。

他看见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他们互相搀扶着,老奶奶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皱巴巴的钱,有一百的、五十的,也有五块、一块的;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妈妈,一只手抱着她的孩子,另一只手高高举着输液瓶,瘦小的孩子趴在她的肩头啜泣,那位妈妈亲亲孩子的脸蛋,费劲地往上掂了掂手臂;他听见他身后那个拄着拐的男人和家里打电话,说妈你放心,我好着呢,我现在在外边吃早饭呢,挺吵的,今年过年我肯定回啊,你别操心了,先挂了啊,我包子来了,我先吃了;他听见他前面的老大爷趴在窗口央求工作人员,一晚八十的陪床费实在承担不起,他不租陪护的床,就打个地铺睡地上,能不能不收这钱……

路辞心头又酸又胀,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对于这么多的人来说,生活本身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他还不至于落魄到要把零碎的钱装进塑料袋、他没有孩子、他和家里人待在一起、他也没有租不起一晚上八十块的陪护行军床,明明他没法和这些人感同身受,但他怎么会这么难受?

周遭的声音潮水般向他涌来,路辞喉头发着紧,这种难受和知道家里破产、哥哥被打、爸爸住院的那种难受截然不同。

这种难受从他身体里最深处泛起,在他的血管里冲撞着、撕扯着,仿佛要完全倾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不是别人活得太难,而是他一直以来活得太容易了。

交完了钱,路辞从缴费大厅出来,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在大门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他看着进出的许多人,他们神情并不从容、姿态并不优雅、穿着并不体面,但他们都在认真地、拼了命地活。

路辞觉得他们每一个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把黄金剑柄,这把剑已经深深融在了他们的骨血里。

他一只手伸进口袋,握着他的那柄剑,路辞想他也一定能做到的。

·

又过了一周,路祖康的身体情况不太好,还需要住院观察。

林咏梅带着路易、路辞和方牧回了趟别墅,用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说,收拾收拾行李,我们要搬家了。

--------------------

大家陪着小福娃再熬一熬,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