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月亮

第十八章

提着医药箱, 楼祁带着林蝉到了自己房间。林蝉进入小楼数次,却是第一次走进楼祁的房间。

楼祁的房间一目了然,干净到没有人气。地板光滑可鉴,书桌上除了台灯和几本书, 没有任何摆设。就连那几本书, 都是角对角, 边对边,有强迫症似的整齐摆放。

林蝉只是微微怔了半秒, 没有思考太多, 拉着楼祁让他坐在床上,给他处理伤口。

乖乖仰头任由林蝉摆布,冰凉蘸了酒精的医用棉签在额头的伤口上轻轻擦拭, 一阵刺骨的疼,楼祁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紧接着就有风拂在伤口上,带走了那抹痛。

楼祁睁眼,看见林蝉漂亮尖翘的下巴,红润的樱桃小嘴嘟起正在吹气, 她的唇下有一个浅浅的美人窝, 显得下巴格外精致饱满。也衬得她的唇珠更翘。

看起来很好亲。

想到这, 楼祁尴尬咳嗽, 林蝉紧张问:“弄疼你了?”

楼祁心虚:“没有, 继续。”

林蝉清理好伤口,上药, 一低眼就发现楼祁不知何时抬眼正看着自己, 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脸一红, 林蝉轻咳一声, 状似冷静地给他的额头贴上OK绷。楼祁抬手去摸,被林蝉一手挡住:“别碰它。”

楼祁笑眯眯道:“小知了这么严格。”

林蝉乜他一眼。熟悉了才知道,楼祁惯会逗她。

眼神划过,她发现楼祁手指上也有划伤,找出伤口贴给他贴上:“手上怎么也伤了。”

楼祁别开眼,毫不在意:“不知道,不小心吧。”其实是为了捡杯子的碎片。

“小知了,对不起啊,你用心做的杯子,才给我几天就碎了。”楼祁想到这还是懊恼。

林蝉笑了笑,虽然遗憾但她并没有不高兴:“没事,下次再做一只给你啊。”

她一直温和乖巧,谨慎话少,似乎好脾气,极少生气。楼祁压在心头的倾诉欲蓦地被放大。

拿过两只靠枕,楼祁放到地板上,靠床席地而坐,拍拍另一只枕头,招呼林蝉:“小知了,你也坐,今晚能陪我聊聊天吗?”

心头用力一跳,林蝉舔着干涩的唇,犹豫半秒,坐了下来。两人肩挨着肩,衣服摩擦触碰的地方,像有滚烫热源,不住地传导而来,林蝉感觉自己触碰到楼祁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楼祁仰头,后脑勺抵在床面,看着天花板,低声说:“你知道,躁郁症吗?也叫双相情感障碍。”

林蝉点点头:“我在书上看到过。”

自嘲一笑,楼祁低头叹道:“我妈就是。”

瞳孔忽的一缩,林蝉忽然忆起没吃在楼祁家吃饭,楼祁都要端着饭上楼给他母亲。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妈今天好不容易出房门,结果我说错了话,她开始狂躁,把你杯子摔破了。”楼祁舌尖抵着口腔壁,苦笑,“她生这个病好几年了,我还能说错话,真是该死。”

手背一热,楼祁抬眼看她,林蝉握着他的手,小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是医生,做不到事事都对,何苦医生也会诊断失误。楼祁,你一定也是为她好的。”

在这种自我责备的压抑时刻,听到林蝉这样的话,楼祁眼眶隐隐发痒。他别开眼,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一定很狼狈。

心里防备放下,倾诉欲就彻底打开了。

“我妈年轻的时候是文工团的芭蕾舞演员,曾经在北京表演过专场。我外公癌症早逝,外婆身体也不好,我妈一个人在北京,被有钱人疯狂追求,然后……有了我。”楼祁提到往事,开始咬牙切齿,眼里带着恨意,“但那个男人并不想娶我妈,他自己有未婚妻。后来……就娶妻生子,把我妈养在外面。”

楼祁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世。这些往事于他来说像是藏在深处洗不干净的污秽,难以启齿。

林蝉静静听他诉说。

“我在北京长大,那几年,我妈状态越来越不好,那个人怕被妻子发现,就把我妈和我赶回了永南。但回到永南后,我妈的状态更差了,几年前,查出来是生了这个病。”楼祁自嘲一笑,“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们一家……甚至还靠着那男人来养。”

林蝉听着,眼圈渐渐红了,像今天这样,被发病的母亲砸伤一定不是第一次。过往许多年,楼祁一直活在这种痛苦中。

而今,他还在自我厌恶。

楼祁一定很疼。

林蝉眼角有晶莹的泪光:“不是的。这是他应该给你的。”

楼祁愣了,抬眼看她。撞见他眼里的脆弱,林蝉心头一痛,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做错事的是他,他养你是应该的。”

就像她一样。她从不觉得吃住林家的是债,相反,正因为林东越和刘宁,她才会和亲生父母失散,林家给她多少东西都弥补不了她吃过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