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冷热两重

东西南北的城门在子时前就换了主官。

大半夜里, 哗啦的倒水和洗地的声音冲刷在人心头,锦衣卫飞奔的马蹄声踩着每个人的神经。

这一夜, 靖都无人安心入睡。

只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于子时前趁着换防的混乱,由乔装了的锦衣卫驾着,亮出了御赐的通行令, 在人心惶惶的寂夜里出了城。

马车里头拢着浓重的药味,双喜抹着老泪, 小心翼翼地扶起主子喂药。

可药灌进去,又吐出来一大半。

饶是双喜见得多, 也吓得险些打翻了碗,向旁边的大夫求助。

周慈伸出手,试了病人的脉,取出金针, 飞快地扎满了大半个身子。

双喜紧张地问:“周院判,楚王还能活吗?”

周慈冷了神色, 厉声纠正道:“没有楚王了。”

双喜吓得险气顺不过气来, 被周慈盯住了, 才理解了意思,连忙磕头。

周慈沉着脸等着。

大约一刻钟之后,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先是动了动手指。

双喜惊喜交加地去扶人, 缓过来的燕煦猛地咳了一声, 呕出一口满是血丝的痰。

双喜手忙脚乱地擦净了。

燕煦微仰了头, 呆愣地瞧着某一个点许久, 才从马车的摇晃中, 恍然大悟自己还活着, 他缓慢地偏头, 看到了周慈。

周慈神色郑重地说:“燕六,此去岳东郡,你便再与靖都无关了。”

“岳东郡……”燕煦惨白的脸上艰难地勾了勾道,“果然到最后,只有小七会救我。”

周慈道:“秦王救你之举凶险,望你体察秦王难处,在大势定下之前,都要关在秦王府的私狱里了。”

燕煦又虚弱地连咳了几声,才缓过劲来道:“能活着,已是万幸,周院判,你替我谢谢小七。”

“不过……你的腿在雨里跪坏了,怕是以后行动不便,遇阴雨天也会格外难受。心肺也会落下病根,换季时要仔细着些。”周慈身为医者,于心不忍地道,“秦王已经尽力了,你多担待。”

“我知道的。”燕煦尝试着动了动腿,痛得冷汗直流,他倒在平了喘息半晌,竟是没有很意外和难过,而是明悟了说,“若非中途有人冒险把我挪到屋里去暖身子又灌了姜汤,我怕是跪不到父皇出来饶了我。我做了刺杀小七的事,小七还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已是拿命在帮我了。”

周慈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燕煦又沉默了许久,黯然地说:“双喜,把车门推开,我想再看一眼。”

双喜推开门,燕煦挣扎着仰头瞧去,外头漆黑一片,只能看到连绵的山恋。

这里的景致已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在靖都了。

那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他望着不知名的某一处,良久之后,苍凉地说:“燕煦已死,以后叫我秦忘真罢。”

周慈愣了一下,与双喜一起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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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背着人,才走一会,燕熙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他放平了步子,听着就耳边的呼吸声,一时胸中鼓胀,暂时抛开了今天想问的燕熙身份问题。

朱雀湖边的望北山上有一处温泉,最妙在旁边还有一处山泉,泉水冰冷,一冷一热,于健体练武极有帮助。因着位置很偏,在悬崖边上,很少有人能来。

宋北溟发现后,便叫人打理了,他时常会去。

沿着陡峭的小路,宋北溟几个跃起,轻松地把燕熙抱了进去。

浸血的绯衣被剥去,里衣也被小心的褪去,里头也是血。宋北溟将它们远远地抛到山洞口,自有人收走了。

一起沉到水中时,燕熙轻轻哼了一声,像是要醒。

宋北溟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喊他:“微雨?”

燕熙缓缓掀开眼皮,隔着长长的睫毛,茫然地看着他。

血腥味被洗净,只剩下浓郁的“荣”的味道,被温水一泡,“荣”蒸腾地散开了。

山洞里萦绕的都是燕熙的味道。

宋北溟被“荣”催起来了,克制变得格外吃力,可他没敢轻举妄动。

燕熙的状态很不对,宋北溟把人圈在怀里以防燕熙呛到水,轻轻地拍他的脸继续喊:“微雨,微雨。”

燕熙烧得满额的汗,无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找不到焦点。他软软地伸手,抵到一副身躯,他闻到了“枯”的味道,这让他感到安全,他动了动身子,无力地说:“梦……泽?”

宋北溟环着他:“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嗯……”燕熙感到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好热……荣的药效好像不受我控制了……”

燕熙在努力地找焦距,双手无力地拉住宋北溟。

他们泡在水里,宋北溟感觉自己被一劈为二,一半被不断催拉着,一半又揪着心担忧着。

宋北溟扳正燕熙的脸问:“你想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