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香雪浴(第2/2页)

知道像你这样最适合用来做什么?美人计,死间。

他不惜代价把我从天牢里弄出来教你,就是为了用你谋求更大的利益。

想知道怎样避免彻底受他摆布?喊两声好哥哥来听听。

嚣张的笑声似乎还在耳畔,苏云落慢慢将丝线收束。“他教了我很多,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

琅琊郡主讶然道:“这么多年你不与人往来,不觉寂寞?”

“一个人更安全,以前在山上也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系完最后一个结扣,她将束带理顺,“师娘是用来束发?这个纹样可好?”

琅琊最出名的不仅有山,还有热泉。

泉在沂水之畔,大大小小星罗而列,阮氏在此筑有别业,院外诸峰绵延,重岭叠翠,宅内楼阁连栋,遍植清奇的梅树,至冬季破蕊盛放,雪海天香,华光浮动,为当地盛景。

这一幢别业奢贵清华,专用于招待琅琊王的嘉客贵友,院宅内有温泉十余眼,其中最出色的香池为阮氏一族自用,这次破例迎入了外人。

这间泉池处于一座独院后厢,泉眼露于白雪皑皑之中,精美的锦障四围,池畔有一颗数百年的梅树,苍老虬劲,古枝盘绕,密密层层的香花铺了半边天。

花影浮动,飞珠溅玉,碧池生烟。

锦帘之外天地肃寒,帘内暖意氤氲,梅酒半斟,说不尽的风雅。左卿辞倚在池内,赤裸的胸膛浸在水中,俊颜被泉水蒸得薄红,慵懒的半闭长眸,时有梅花飘坠于身侧。

温泉水轻软滑腻,热力熏得血脉涌动,苏云落心跳得很快,不仅是温泉与眼前的美景,也是因为琅琊郡主私下叮咛的话语。含笑的柔音宛在耳边,字字分明。

“既然左公子待你亲厚,云落也该有所回赠。物件不在大小,唯见心意,这根束发的丝带是云落手织,正合相赠,明日你们去温泉小憩,务必送出去,不然不许回来见我。”

她的中衣散在池畔,丝带藏在里面,可他身份尊贵,什么样的珍物没有,这般微薄的赠礼,她委实难以启齿。

左卿辞没有睁眼,声音也似被温泉浸酥,分外动人。“云落有心事?”

她的脸红了,慢慢蹭过去,环住了他清窄有力的腰。

左卿辞垂眸看了一眼,她小巧的面孔低垂,细致的脸颊红如粉桃,无意识地咬着唇。她的表情一向极少,近期才有细微的变化,观察起来别有意趣。

“在想什么?”水中的肌肤格外滑腻,他不动声色地将她圈入怀中。

她想了又想,还是说不出来,换了话语。“我在想师娘该怎么办,离了明昧园,必然会异常辛苦,师父现在也不适合见人,极可能伤了她。”

左卿辞意趣减了一半,漫道:“那倒是,若是她也挨上一剑,我可没把握能救回来。”

她喃喃道,又添了心事。“师娘已经很苦,师父中毒的事我也不敢说,真要离开,就不可能再回头,也不知……”

左卿辞言语略淡:“云落不妨多用三分心神考虑自己,郡主与苏璇的私情家族尽知,你又在试剑台上露过相,待郡主无故失踪,薄景焕探到我曾偕胡姬来此,立时会猜出是你所为,到时候重金猎捕,差役倾出,你可受得住?”

她的思绪沉甸甸的,半晌才答非所问地说:“威宁侯会不会迁怒于你。”

左卿辞懒懒地一哂:“以靖安侯府的地位,只要无实据,他又能奈我何?”

她答得很认真:“我会尽量小心。”

左卿辞眉间漾着淡诮,嘲讽道:“你要担负的真不少,既要藏匿疯子师父,又要四处寻药,现在更要安排你师娘。苏璇收你为徒,当真是一本万利。”

听出他情绪不佳,她沉默了。

他的心忽而生出燥意,正要再说,她忽道:“市井中劝酒的胡姬,见人即卑微地逢迎,你可会有半分留意?”

他顿了一下,没有言语。

“歌场中卖笑的胡姬,任人肆意嬉弄,你又会如何应待?”见他不答,她望着他,轻翘的深睫下有依恋,却也异常清醒,“那本是我的命运,如果不是师父,我根本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他静了半晌,终于道:“你说得倒也不错。”

气氛略略松散下来,他依然情绪散漫,眉眼有一分凉薄的淡漠,又挟着三分不经心的狷狂。

她知道,一切仅是他心血来潮的游戏,可是那些温柔与痴缠异常美妙,一分分渗入心臆,让人沉瘾。纵然一瞬也无妨,她贴上他,用舌尖轻描他的唇,化去他漠然的无谓,一丝丝勾起摇颤的心火,束起的发散了,一如甜醉的欲望,无声地覆落下来。

一阵风吹过,漫天的梅花簌簌而下,一片片轻盈地落入热泉,或沉或浮,随水跌宕,宛如一场盛世倾舞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