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前尘债(第2/3页)

左倾怀知他必有顾虑。“大哥要是怕不惯,我愿抵足而眠,与大哥同餐共饮,日日相伴。”

左卿辞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左倾怀索性把话说开。“我虽是被挑选入府,成长全仗父亲训持教引,一直深以为感。后来有幸与大哥在涪州相见,虽无血脉之缘,心下仍觉得十分亲近。请大哥恕我直言,你平安归来是合府之幸,但一味蛰居别业,不拜亲慈,难免引来流言,再拖下去有害无益。大哥可曾想过?”

左卿辞波澜不动,掠了一眼满船笙歌和静湖远山。“金陵世族公子集于此舫,若我不肯,倾怀可会当着众人之面求请?”

那双精致的长眸映着天地茫茫雪色,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了一切。

左倾怀胸臆蓦然一紧,几乎无言以对,半晌涩然道:“我安排友人相伴,仅是希望有足够的诚意请动大哥出行。至于肯不肯回府,全在大哥心意之间,挟众以求,非君子所为。”

船头隐隐传来阵阵喧哗,呼叫之声不绝,这一方格外安静,左倾怀眉目坦荡,与左卿辞对视毫不闪躲。

左卿辞凝视半晌,略一点头。“好一个非君子所为,倾怀在两难境地仍能存有真性,可谓不易。”

这一句直接点破,左倾怀蓦地心酸,一时无言以对。

左卿辞又道:“既然你直言,我也不做虚辞,其中利害干系我亦有所思及,待手边事尽,年前自会有所安排,还望倾怀不要催促。”

左倾怀原以为无望,突然听到这句模糊的承诺,喜动颜色。“大哥只要肯回府,怎样都好。”

左卿辞薄薄一哂,尽了杯中酒。

左倾怀心事既去,顿时放松了不少,正要再叙几句把话问清,几个友人笑呼过来,将他拉去了船头,原来竟是逢上了翟双衡与楚寄,这两人也在陪友伴游湖,见靖安侯府的旗帜便令船夫驶过来,上演了一出相见欢。

左倾怀立刻使人放下软梯,等人登船后一番寒暄笑闹,又带过来与左卿辞见礼。

左卿辞正漫不经心地赏景,忽觉身侧影动,一直安静的苏云落不知怎的退到了角落。

“大哥,这是翟双衡与楚寄,在涪州曾会过,还有一位是江南季府的公子季书翰。”左倾怀的手臂揽着楚寄的肩,热情地为双方引见。

翟双衡风流大方,楚寄端正潇洒,季书翰儒雅斯文,三人俱是世族公子,皆有世家涵养出的形容气度,全不拘谨,见过礼就要敬酒。

左倾怀命侍从取来空盏,瞥见角落的胡姬,随口差遣:“还不替几位公子倒酒?”

胡姬静了一刹,默然执壶近前。

季书翰接过满盛的酒盏,偶然扫了一眼,本已移开的视线忽然转回,似乎被什么揪住心神,忘了周围,怔怔地盯着斟酒的胡姬。雪后的湖光澄亮,映得她一双深睫浓翘分明,睫下的小痣鲜红欲滴。

季书翰手中的酒盏泼簌而落,被洒了半身的翟双衡叫了一声,狼狈地退避,几个人都注意过来。

季书翰无暇旁顾,胸口像塞了一团厚絮,柔软而窒痛。“小落?”

这一角瞬时安静了,左倾怀疑惑地看着季书翰,又瞧看胡姬。

被众人注目的胡姬一动不动,头垂得极低,僵得像一块石头。

“抬起眼,让我看看你的脸。”季书翰忘形地抬手,竟是不顾礼仪,要取下她遮面的薄纱。

幽深的眼瞳说不出的慌,她退了两步,背后已抵上了墙壁。

左卿辞翩然一拦,将她挡在身后,推回季书翰的手臂。“季兄失态了,她是我的侍姬。”

季书翰回过神,犹如从梦中醒来,神情散乱:“抱歉,她是一位故人。”

“季兄大概是认错了。”左卿辞的话语客气而疏冷,明确提醒对方的逾距。

季书翰停了一瞬,再度看向他身后的人,盯着她低垂的眉眼,惹人轻怜的胭脂痣,哑声开口:“不会错,这名胡姬与我有旧,公子可否割爱,我愿以重金相易。”

猝然的变化让旁人全呆住了。左卿辞极淡道:“季兄不觉得有些过了?”

季书翰咬了咬牙,深长一揖。“还请公子见谅,容我不情之请,多少金都无妨。”这一请求虽然突兀,却也不算过于逾礼,侍婢或姬人与玩物无异,用以赠人也是屡见不鲜,名士之间往往视为雅事。

左卿辞长眸略沉,又笑了,清贵中添了一份矜傲:“季兄实在慷慨,我倒不知阁下竟然如此爱重,愿以黄金万两,珠玉百斛为易。”

旁听的人尽皆错愕,虽然是见惯场面的世家子弟,也听惯了艳姬换名马,明珠赎美人一类的趣谈,但开出这般昂贵的价码,着实过于惊骇了。

翟双衡第一个冷哼出来:“公子好手笔,我竟不知什么样的绝色美人值得黄金万两、珠玉百斛,容我等品评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