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第3/15页)

大殿之上,坐着一位长髯剑眉的大人,四十上下的年纪,英气之中带着儒雅,踞案而候。

祁凤翔趋前施礼道:“幽州祁凤翔,久闻镇北侯大名,无缘识见。今日特来拜会。”苏离离便跟着他深深地屈膝行礼。

陈北光虚扶了一扶,不咸不淡道:“不必多礼。世人皆言,祁焕臣三子,长为鹿,次为羊,祁家有虎,只待凤翔。今日一见,果是英雄出少年。”

祁凤翔直起身来,不卑不亢道:“大将军谬赞,家兄才略见识数倍于我,晚辈不敢逾越。今日来此,一则奉父命问礼,二则为两军交好。”

陈北光冷笑两声,“你倒是虚比浮词,口吐莲花。谁不知祁家大公子无能,却见嫉于兄弟;祁家二公子莫名其妙得了奇疾,缠绵病榻。你祁三公子虽英武过人,却是庶出,父兄皆不待见。你虽有用,也不过是为臣为奴。”

祁凤翔神色连一丝波澜都不改,道:“疏不间亲,为子为弟本是臣奴之分。”

陈北光缓缓站起来道:“你若是这安分的人,今日便不会到我府上来。”

他昂首看着祁凤翔,“前年中秋,祁焕臣家宴,席间问道:‘如若起事,当何所以据?’你大哥说,幽州经营多年,当据为根本,建立基业。你却说应弃幽州,先取京师,立幼帝以令天下;继之扫平冀北、豫南,与京畿成拱卫之势,则基业奠定,然后可以睥睨群雄,一统天下。”

祁凤翔眉目微蹙,脸上笑意却似有似无,听他赞许道:“这番见解称得上真正的雄才大略,我若有子如你,必然欣慰万分!可如今你们京师已下,要取我冀北,竟敢明目张胆到我府上招摇!祁凤翔,你欺冀北无人吗?!”陈北光重重地一拍书案。

苏离离暗暗叫苦,仁兄你所算差矣。我人还没见着,这冀州大都督只怕把你的人头都砍下来了。

陈北光盛怒之下,祁凤翔缓缓开口,字字清晰,“将军耳目千里,世所少有。前年家宴,我确实倡谋若此。然而将军不闻,世异时移,策无长策。方今之势,瞬息万变。那年我说取冀北,今日却是来联冀北。我既孤身而来,正是诚意殷切,奈何将军不信。”

陈北光神色稍霁,哂道:“便听你能否说上天去。”

祁凤翔正色道:“豫南巡抚使萧节,上月致书我父王,愿同讨将军,功成之日,划地平分。我想将军踞一江之堑,易守难攻,你我相攻不是上策。现今诸侯并起,各方势力不下数十,妄动则先失,不如坐待时日。我们两家和睦,则萧节也不能轻动。将军以为呢?”

陈北光沉吟道:“你我两地毗邻,怎能永共太平?”

祁凤翔率然笑道:“今日我们合,是上上之势。但为主者各修德行,为臣者各尽职守,他日若有胜败,再决可矣。”

陈北光沉思半晌,抚髯道:“世侄所见甚是。”

苏离离差点没当场笑起来,方才他拍桌子发怒已见杀机,经祁凤翔三言两语,就成了他世侄,果如祁凤翔所说,心浮不慎。这姓祁的浑蛋莫非是天生来欺人的?

冷不防祁凤翔抛给她一个暗示的眼神,苏离离略正了正脸色,敛衽上前道:“将军见谅,奴婢有一请。”

“嗯?”陈北光疑道,“你有什么请求?”

祁凤翔先叱道:“我与将军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儿。”他转顾陈北光道,“家人无状,将军恕罪。这个小婢原是皇宫内殿的侍女,鲍辉屠城时幸存下来,我入京时救了她,所以追随左右。”

陈北光细细打量了苏离离几眼,显然想得太多了,“世侄既是龙驹凤雏,自然多有佳人陪伴左右。”祁凤翔笑而不语,苏离离表情有些抽搐。

她挤出几分悲痛,道:“奴婢自小失怙,全赖义父提携养育。鲍辉弑君之日,义父生死不明。近日赖公子多方打探,才知他在将军府上。奴婢恳请一见。”

陈北光摸不着头脑,道:“你义父姓甚名谁?”

“先帝的内廷侍卫长时绎之。”

“啊——”陈北光大惊道,“你说他呀。时大人曾与我有些交情,也确实在我府上,然而姑娘要见,多有不易。”

苏离离道:“这是为何?”

陈北光叹道:“姑娘有所不知。时大人伴随君侧,武功原本深不可测。去年不知为何,却气脉逆行,冲破要穴。如今……如今形同疯癫,人不敢近。我怕他伤人,想将他关在地牢,他一掌便打死我两名侍卫,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哄得他进了牢里。姑娘若去见他,倘若被他所伤,无人救得了你。”

苏离离一惊,转看向祁凤翔,有些犹疑。祁凤翔挽过她的手臂道:“离离,你一心要找他,不如我陪你去,远远地看一眼如何?”苏离离被他那声“离离”震得一麻,只得恳求道:“将军大人,即使义父神志不清,我也想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