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误相见(第2/9页)

所幸婆子出来后附在她耳边道了句话,听罢龚夫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她长出一口气,三妹仍旧是处子身,可谓不幸之中的万幸。

这婆子来宋家几十年,口风甚严,龚夫人倒不担心她将事情传出去,不过,她还是命人给了她一笔打赏算作封口费,之后,便遣她出去忙了。

折屏后,宋瑜正侧身躺在短榻上,像刚出生的小猫一般蜷缩一团。

龚夫人看着心疼,手扶在她肩膀上语气轻柔,生怕吓着了她:“方才刘婆子同我说了,我家三妹好好的,是块没有瑕疵的美玉。那些事就别再想了,在家里好好调养几天,万不可再提退亲的事。”

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宋瑜,宋瑜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翻了个身缓缓坐起,湿漉漉的眼眸看向她:“可是我被那样……也不妨事吗?谢昌他不介意吗?”

说到底还是要退亲,龚夫人不由得冷下脸:“没人会知道这事,只消你不再提及。谭家那边我会处理,你父亲身子虽不如从前,但威严不减当年。”

宋瑜垂眸:“可我不想嫁了……”

她如此不听劝,饶是龚夫人疼她也难免动怒:“陇州泰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你二人婚约,如今你说不嫁,是打算身败名裂不成?你可知退过亲的女子是何下场,你想让母亲伤透心不成?”

宋瑜哑然,她只顾自己任性,却没想此举势必让家族蒙羞。母亲说得对,是她太过于自私了。

龚夫人到底心疼她,命人送她回重山院休息,又新添了两名丫鬟近身伺候。澹衫薄罗没能照顾好她,龚夫人本欲将二人杖责一顿赶出府外,后来还是宋瑜求情,才只罚她们跪上一宿,扣了三个月月钱。

处理好了这件事,龚夫人急忙前去堂屋接待谢昌,将他晾了两个多时辰,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便留他一道用午饭。

宋瑜自然没去,她在院里另开小灶,草草打发了一餐。

母亲说让她好好休息,她便以受惊为由在院里躲了大半月。宋珏本打算请她去花圃教霍川调香,奈何她将自己关了起来,宋珏只得临时另遣他人。

宋老爷身体每况愈下,日日缠绵床榻,每当宋瑜前去探望都能闻见浓浓的药香。她心疼父亲身体,几年前还好好的,不知怎的一场大病便成如此。

幼时父亲带她去永安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父亲忙着谈生意对她照顾不周,傍晚回来便给她买好吃的杏酪。宋老爷对外人虽然严厉,对家人却十分亲切和蔼,甚至不惜放下面子同孩子玩闹。龚夫人道他是老顽童,他却一点不放在心上,一笑而过。

宋瑜觉得杏酪是最好吃的点心,至今她都对那味道念念不忘,可惜再没吃到过儿时的滋味。

罗汉床上宋邺背靠着妆花大迎枕,朱漆小几上摆着葡萄荔枝,另有一碗黑乎乎腥苦的药。宋瑜端着青花望月瓷碗一口一口喂他吃药,他如今连抬手的力气都无,越发消瘦,眼窝深陷,全无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宋瑜看了很是心疼,握着勺柄的手微颤,抿唇努力抑制住情绪,不愿在父亲面前露出脆弱。

“你母亲都同我说了。”宋邺颤颤巍巍的手碰了碰她头发,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慈爱,只不过声音嘶哑低沉,“让三妹受委屈了,父亲定会为你做主的。”

宋瑜放下药碗捧住他双手,贴在脸侧细声道:“三妹不觉得委屈,只要父亲身体康健,我便比什么都高兴。”

她不想让父亲知道这事,他需要安心养病,无奈龚夫人不经意说漏了嘴,招架不住唯有如实禀明。宋瑜鼻子泛酸,她父亲正值不惑之年,本该如日中天,偏偏被这场没来由的病魔魇住,请了无数郎中都不见好转。

宋邺自知时日无多,虚弱一笑向小几伸手,像多年前那样送了颗葡萄到宋瑜嘴边:“我是不中用了,日后府中的事全得仰仗你母亲。”言罢又一阵愁苦,颇为疲惫,“你幼弟太不懂事,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你身为嫡姐理应多劝他一些,引他早日步入正途,接手宋家生意。”

宋父气虚,话没两句便喘息不止,咳嗽连连。宋瑜忙坐起给他端茶捶背,龚夫人在外间偷偷拭泪,闻声也慌忙进入内室,吩咐丫鬟去请郎中来。

“父亲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养好了,三妹再来叨扰您。”手下的脊背骨头分明,宋瑜心里也发颤,这是曾经为他们撑开一片晴空、为他们遮风挡雨的父亲啊,如今却骨瘦如柴。她逼回眼里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声音呜咽,“父亲快些好起来吧……”

一席话听得人心酸不已,宋邺何尝不愿意早日见好,可惜他终日泡在药罐子里,竟不见丝毫成效。都说病去抽丝,可他的身子也快被熬干了。

宋邺怕她和龚夫人伤心,勉强回以一笑安慰道:“上回抓的药似乎有效,眼下快吃完了,三妹抽空去城南帮父亲取一回药吧。是三妹取来的,我吃后定能很快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