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琥珀光·喜从悲来

六娘子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有暖暖的夜明珠光辉,配着淡雅清新的幽幽果香,让她觉得难得的舒适怡然。

恍惚间,她总觉得好像这两天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论是慈安寺布粥、和谢韫欢暗中较劲抑或是皇后娘娘的薨逝,都只是冗长的一个梦,似真似假,犹存眼际……

忽然,有人轻轻地走了进来,六娘子转头去看,却见是秋妈妈。

“揽月。”这些日子,府上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喊揽月一声秋妈妈,唯独六娘子,还是念旧地喊她的名字。

“夫人,您醒了!”揽月闻声有些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床榻边,然后虚跪下了身,一边拿了软软的迎枕垫在了六娘子的腰后,一边小心地扶着她坐起了身。

“怎么这么安静?”六娘子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探自己的额头,她觉得人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伤风受了凉。

“侯爷吩咐谁也不能进稍间,务必让夫人休息够了再说。”秋妈妈笑盈盈的脸上透着一丝愉悦,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一般。

六娘子有些纳闷了,忽然想起之前和沈聿白没有聊完的关于皇后娘娘中毒的事儿,便掀了被子就想下床,却被刚站起了身的秋妈妈急急地拦住了。

“夫人,您且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六娘子一怔,在床沿上停下了动作。

“你说什么?”她眯着眼,一字一句地问秋妈妈道,“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

但不等秋妈妈回答,六娘子却已经惊恐了起来。她先是猛地拉开了被子去看,然后又小心地护住了自己平坦的小腹,神色紧张地问道:“不会的不会的,他还好好地在我肚子里是不是?”

上次小产的痛苦瞬间灌入了六娘子的脑海中,她只感觉到眼眶氤氲一片,蓄满的清泪就这样开始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秋妈妈惊了惊,顿时慌了神,上前一边安抚地拍着六娘子颤抖的柔肩一边轻轻地说道:“夫人,这胎好着呢,之前您晕倒了,侯爷着急了立刻去请了同德堂擅妇孕之症的吴老大夫,大夫给您诊了脉,说您就是有些疲劳,这两日最好卧床静养,也给您开了安胎的方子,现在竹韵她们正在厨房熬药呢。”

六娘子只觉得耳畔嗡嗡的,她想努力地听清楚秋妈妈说的话,却怎么都集中不了精神。小产的事儿看着已经过去很久了,但那份苦楚却依旧深埋在六娘子的脑海中,随着这次怀孕,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连根拔了出来。

这是第一次,六娘子切身地感觉到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这是怎么了?”忽然,一声询问打破了满室的哀调。

秋妈妈扭头去看,还没来得急和沈聿白说上话,六娘子就喊了一声“子延”。

在沈聿白快步迎向六娘子的时候,秋妈妈就识趣地起身笑着退出了稍间。外头,她和正端着药仔细迈着步子的寻音撞了个正着。寻音见她出来了,不免好奇道:“夫人还没醒?”

秋妈妈笑着道:“侯爷在里头,夫人像是有些吓到了,这药汤你不如先拿回去在炉子上用小火煨着,等过一会儿再给夫人送去。”

寻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道:“那也好,夫人中午也没吃什么,一会儿也该先给夫人吃点东西,空腹喝药伤身子。”说罢便和秋妈妈两人一起出了暖香坞。

稍间里,六娘子紧紧地搂着沈聿白的脖颈,仿佛溺水的人抓着唯一的浮木一般,力气之大,竟让六娘子的指尖都隐隐地泛了白。

“阿遥……”沈聿白被六娘子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能伸开了手臂,推开她也不是,抱着她也不是,真正地手足无措了起来。

可六娘子却将脸埋进了沈聿白的肩头,一边贪婪地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一边闭着眼睛听着他沉沉的心跳声。仿佛不管外面是怎样的风雨,只要有沈聿白在她的身边,她就能感觉到不慌不忙的安心。

这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六娘子觉得她背负着内宅宗妇的教条太久了,不管是面对处处与她为难的沈老夫人和谢韫欢,还是应酬那些她不愿意应酬的人和事,她活得越来越像煜宁侯夫人,却也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只在这一刻,她又有了为人母的喜悦,也有了能依靠沈聿白的安心,这让六娘子觉得幸福,所以她喜极而泣。

可惜沈聿白再细腻,也不能理解六娘子这种情绪的波动。在感觉到自己肩膀温湿了以后,他慌乱地将六娘子拉离了自己,却发现六娘子竟含着泪在轻笑。

“你……”沈聿白被闹得有些哭笑不得,一个劲地摇头道,“你个疯丫头,这到底是伤心呢,还是开心呢?”

六娘子闻言,抽了枕边的绢帕擦了擦眼泪,然后吸了吸鼻子,终于恢复了镇定道:“大夫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