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3页)

“下就下。”荔知说。

两人一拍即合,回到东跨院的次间,摆出棋盘对弈。

没一会,两人就完全沉浸在棋逢敌手的入迷里。

嘉穗看着两人,脸上不禁露出微笑。她轻轻推开朝向床榻的纸窗,又往几个冰桶里加满了冰,然后轻声轻脚地离开了次间。

“多谢款待——”

荔知喜笑颜开,一排黑子清脆地落入棋篓中。

“赖皮果。”谢兰胥不承认荔知的胜利,冷冷道。

“我是赖皮果,你就是小气鱼。”荔知笑道。

谢兰胥没有学过棋艺,荔知也没有,两个烂棋篓凑在一起,比赛谁发明更多的规则。

一些能够让棋圣之流呼吸凝滞,白眼狂翻的规则。

取胜的法则就是用规则绊倒对方。

你来我往之间,荔知从中找到了小时候和荔香、荔惠直一起玩耍的乐趣。

她的笑容淡了下去。

“怎么”谢兰胥淡淡看了她一眼。

“如果他们还在就好了。”荔知故作开朗,笑道。

如果他们还在……

荔香一定趴在她肩膀上,瞪着眼睛观看棋局进展,伺机寻找机会出老千致胜,而荔惠直一定会认真学习他们的规则,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神丹的话,此时应该卧在床下,每当他们哄堂大笑的时候,就提起黝黑的眼珠,露出些许眼白,顶着眼睛看着他们和乐融融。

谢兰胥望着天女散花一般的棋盘沉默了。

荔知原本是自己在伤感,看到谢兰胥的少见的低沉表情,不由笑了:

“阿鲤怎么也和我一起伤感起来了”

谢兰胥抬起眼看了她一眼,但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我在想事情。”他说。

某种直觉只在荔知的心中停留了片刻就消散了,她没有起疑,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你在想什么”

谢兰胥顿了顿,然后说:“再过两个月,鹿婕妤就该生了。”

“然后呢”

“如果是个皇子,不知道怡贵妃和德妃还坐不坐得住。”谢兰胥放下一粒黑子。

“他们不会那么傻的。”荔知道,“皇帝已经过了天命之年,要等小皇子长大,还要好多年,更何况鹿婕妤家世低微,根本不能形成威胁。这些时日以来,对鹿婕妤腹中的孩子出手的反而是一些只想争宠的妃子。”

目前有资格角逐储君之位的只有敬王和凤王二人而已。

她有些狐疑地看着谢兰胥,这些事情,他应该想得比她更清楚才对。

“哦。”

谢兰胥平静地吃走了她的十几颗白子。

荔知瞪大眼睛,懂了谢兰胥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你使阴招!”

“愿赌服输,不是你教我的么”谢兰胥凉凉道。

眼见已经在胜利边缘,却忽然间全盘皆输,荔知气得不肯再下第二盘。

谢兰胥望着她生闷气的样子,忽然说:

“有时候,感觉你身体里有两个人。”

荔知一惊,下意识坐正了自己忘形的身体,又故作不解地望着棋盘对面的谢兰胥。

“你在模仿你的双生姊妹吗”谢兰胥平静道。

有一瞬间,荔知连喉舌都僵硬了。

半晌,次间里只有窗外沙沙的风声。

谢兰胥见她模样,神色反而软了。

他推开摆着棋盘的炕桌,向荔知伸出手。

“到我这里来。”

荔知迟疑片刻,握住了他的手,踩过炕桌坐在他的身前。谢兰胥长手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他的下巴在她头顶轻轻点着,像是在逗弄一只心爱的鸟雀,又像是池中啄食的鲤鱼。

“无论你模仿谁,你就是你。”他轻声说。

她叫荔知,但她的身体里有两个人。

输棋后生闷气的是荔夏,咽下异议从顺服从的是荔知。他能够准确地辨别出什么时候是她,什么时候是她在模仿。

对谢兰胥来说,她们是同一个人。

他抬起她的下巴,直直地看向她黝黑的眼眸。

“无论你在纪念谁,这都是你的一部分。”谢兰胥说,“我全盘接受。”

没有人来教他,但他发自内心地生出了“回报”的想法。

这种独一无二的,被完全接纳后产生的动容,他也想回馈给她。

“或许一开始……”

谢兰胥的下巴停在她的头顶,就像候鸟停留在春天。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略微暗哑的声音,缓缓道:

“我也只是想被真正的看见罢了。”

如果一开始,母亲就告诉他,有朝一日会有人看见他的缺陷,依然愿意毫无芥蒂地接受他……

如果一开始,父亲就呵斥作出谶言的萨满,告诉他大旱和洪灾非他之过……

荔知想要转头看他,却被强硬地按了回去。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不安和羞愧在忽然之间涌上她的心头。

不止不安和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