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宜深吻(第2/3页)

裴筱看着沈璁,眼底的绝望渐渐已经变成了无奈。

就像他刚才赌气时说的那样,在某些方面,沈璁真就是个傻子。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就算不记得救过谁,那你也该记得我师父的名字吧?”

沈璁虽然不记得了,但裴筱记得很清楚,那天清早在雪地里救下他时,其实是窦凤娘就在附近的车里。

窦凤娘喜欢听戏,尤其喜欢那几折大青衣的戏码,在那些年,无人能出冯吟秋的左右,她也经常去捧场。

她平时不太出门,单知道冯吟秋因为害病不能再登台了,却不知道对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沈璁从雪地里救下了冯吟秋的小徒弟,也就是裴筱,她才渐渐知晓了背后的隐情。

出于同情,之后她时不时会打发人去接济冯吟秋的生活,但碍于男女有别,怕外人传闲话,基本每一次就算她亲自到场,也只会在院门口等着,让喜伯把钱和东西送进去。

有时候赶上沈璁正好放学,家里只有一辆车,喜伯又要负责接送,便会把孩子接上一起。

这背后的事裴筱倒是不知道,就好像窦凤娘那个时候还不抽鸦片,所以也不知道冯吟秋一转头就把她的好心全都换成了一管子救命也要命的大烟,根本没有改变裴筱的生活。

但裴筱还是很感恩,因为他永远记得,每次沈璁来的时候,都会带来几朵没办法卖钱的鲜花。

那时候他还认不得这种名贵的洋花就是郁金香,只知道,他长达十几年的晦暗人生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是沈璁带来的。

沈璁会把花插/进那间阴暗的小屋里,会像第一次那样,躬下身子,特别温柔地跟他说话,还会用双手捂住他冻得发红发乌的耳垂,关心他冷不冷。

甚至有一次,沈璁还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严严实实地把他裹上。

他根本无法忘记,沈璁的体温,带着一种足以灼伤灵魂的力量。

之后的每一天,只要风雪不是大到快要把人刮跑,他就会趴在门边等着,盼着。

他盼着沈璁来,盼着那一道光,带着郁金香的颜色和香味,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

那个时候,他是只有几岁大,当然也不可能弄懂什么是爱情;而且不久之后,沈璁就随着全家搬去了上海,彻底与他断了联系。

但对于沈璁身上那种要命的温柔,他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太想要那一点点的温暖了,所以之后每一次感觉自己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沈璁手心里和围脖上传来的温度。

那一抹在沈璁这种衣食无忧的小少爷看来,甚至毫不起眼的温情,已经是裴筱曾经拥有和赖以生存的唯一。

那一道光点亮了他,经年累月,逐渐蜿蜒成他心口一颗再也剜不掉的朱砂痣。

或许他没有在一开始就爱上沈璁,但沈璁在他心里已经渐渐成为了一个图腾,寄托了他幻想中所有美好的样子。

在很多年以后,尤其是当他选择离开北平,其实就已经不再天真地相信自己还能重新遇到沈璁,但作为一个用来催眠和温暖自己的影子,沈璁还是一直都在他心里。

直到去年百乐门里的那个夜晚。

因为混血的缘故,沈璁的外貌还是跟寻常的亚洲人有着明显的区别,况且当初离开北平时他都已经十几岁了,五官上也很难再发生什么巨大的改变。

他早就不记得当初那个黑黑瘦瘦,邋里邋遢的小屁孩了,但裴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之所以跟李茉莉反复确认对方的身份,不是裴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只是不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这么幸运的一天。

所以很快,他脑子里就钻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很清楚,自己迈进这一行,早晚都难全身而退,既然迟早“身不由己”,倒不如趁着他还能做主的时候,把自己“卖”给沈璁。

沈璁是什么人,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只当自己是去圆上童年的一个梦。

可当沈璁绅士地搂着他的腰,体贴地关心问候,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温柔,还是跟当年的雪地里,跟他十几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幻影,一模一样。

之后每一次的“不期而遇”,沈璁就像是一条狡猾的毒蛇,不止探进他的身/体,还一点点钻进他的心里。

他曾经自暴自弃,也曾经拼命逃避,但其实他更清楚,自己早就已经无可救药了。

说出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后,裴筱一脸轻松,无力地倒向身后的围墙,抬头望向头顶黑尽了的天。

之前他哄囡囡的时候说过,眼泪就是小星星,如果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晚上就没有星星眨眼睛了。

现在他望着黑漆漆的天,他突然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来。

大概是他今天哭得太多了,连星星都不肯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