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1998 夏至·柢步·艳阳天

  世界呈现迸裂时的光芒,

  照耀了曾经微茫的青春和彼此离散的岁月。

  鸢尾花渐次爬上所有的山坡,眺望黑色的诗篇降临。

  那些流传的诗歌唱着传奇,传奇里唱着传奇的人,

  那些人在无数的目光里随手扬起无数个旅程。

  夹杂着青春还有幸福的过往,来路不明,去路不清,

  只等岁月沿路返回的仪式里,巫师们纷纷涂抹光亮的

  金漆和银粉。

  于是曾经喑哑的岁月兀地生出林中响箭,

  曾经灰暗的衣裳瞬间泛出月牙的白光,

  曾经年少的你英俊的你沉默善良的你在事隔多年后重新回归十七

  岁的纯白,

  曾经孤单的我,变得再也不孤单。

  这个世界是你手中的幸福游乐场,除了你,谁都不能叫它打烊。

  于是天空绚烂,芦苇流连,

  你又带着一脸明媚与白衣黑发在路的岔口出现,

  像多年前那个失去夏至的夏天。

  记忆中的夏天是什么样子?虚弱的热气,氤氲的黄昏,还有那些金色的掉落在傅小司睫毛上的夕阳的光芒。还有陆之昂的笑容。

  在以前的夏天里面,他的笑容都像是充满号召力的嘹亮的歌声,在清晨和黄昏都让人觉得温暖。而在这个冬天,陆之昂的笑容依然带着温柔的线条,却再看不到他张大了口,发出即使是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的笑声。现在的陆之昂,很多时候都是安静地笑着,眼睛会眯起来,在他笑的时候,春天都快要苏醒了。

  现在的陆之昂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陆之昂了,他变得像个懂事的大男孩,穿着学校加大号的黑色制服留着层次分明的短发,眉毛浓黑,偶尔在学校庆典上穿着礼服做演讲的样子更像个年轻的公司精英。似乎已经很难用男孩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了。

  冷静,沉着,温柔,包容,这些很难和十八岁搭界的词语甚至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如果他有一个妹妹的话,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吧。

  而傅小司呢?该用什么去形容他?猫?冬天?松柏上的积雪?无解的函数方程?不可逆的化学反应,不可加热不可催化?反正是个怪人。

  在陆之昂一天一天变化的时候,他似乎永远都是顶着那张不动声色的侧脸穿行在四季,无论讲话,沉思,走神,愤怒,他的脸永远都没有表情,只是偶尔会微微地皱起眉头,像是春天里最深沉的湖水突然被风吹得褶皱起来。可是仔细去体会,还是可以看出他的变化的,如果说陆之昂像世界从混沌到清晰再到混沌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般变化的话,那么小司则像是地壳千万年缓慢抬升的变化一样让人无法觉察,而当你一个回首再一个回首时,曾经浩瀚无涯的潮水早就覆盖上了青色的浅草,枯荣交替地宣告着四季。

  还有遇见,不知道她好不好。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遇见的离开像是上帝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我曾经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半灵魂,现在却又血肉模糊地从我身上撕扯开去。很多个夜晚我都梦见遇见那张倔强的脸。她说:“我不寂寞,我只是一个人而已,我的世界里有我一个人就好,已经足够热闹。”

  这是她对我说过的最让我难过的话。

  而我呢?我是什么样子呢,在经过了浅川的一个又一个夏天之后?有时候想想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走,而自己竟然无动于衷,这应该是最令人沮丧的吧?

  立夏想着这样的问题,提着刚刚灌满的热水瓶从学校的水房往回走。

  两边是高深的香樟。还有零星的一些只剩下尖锐枝丫的法国梧桐还有白桦。

  风吹过去凋落下几片黄叶,晃一晃就溶解在浓重的夜色里。

  已经晚上十点了。水房在立夏灌满开水后也关上了门。于是这条通往宿舍的道路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缓慢的上坡。

  夜晚沉甸甸地压在树梢和路灯的顶上。好像一大床黑色的棉被从天上没头没脑地罩下来。立夏缓慢地走着,心里是满满的悲伤。

  我们似乎也只有在这样的年纪,才会有这么丰富的感情,风吹草动,挥霍无度。

  寒假前的考试依然让人格外痛苦。因为数学的基础很好,立夏比其他的文科学生分数高很多。

  但她还是考不过傅小司,看着傅小司的成绩单立夏总是会叹一口气然后说“你真是神奇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