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金屋蓄痴花别具妙计 玉人作赝鼎激走情俦(第3/4页)

当沈国英正在沉吟的时候,忽听得窗户里面,娇柔婉转唱了一句出来,正是《四季相思》中的句子:“才郎一去常常在外乡……可怜奴哇瘦得不像人模样。——樊大爷回来了吗?”沈国英听了这话,真不由心里一动,连忙跨进房来一看,只见凤喜两手按了茶几,瞪了大眼睛向窗子外面看着。她听了脚步响,回转头来看着,便笑嘻嘻的望了沈国英,定了眼珠子不转。沈国英笑着和她点了几点头,有一句话正想说出来,她立刻就问出来道:“樊大爷回来了吗?”沈国英把这句话听惯了,已不是初听那样的刺耳,便道:“樊大爷快回来了。”他以为这是一句平常的话,却不料偏偏引起她重重的注意,抢上前一步,拉了沈国英的手,跳起来道:“他不回来的,他不回来的,他笑我,他挖苦我,他骗我上戏馆子听戏把我圈起来了,他……”说着说着,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伏在桌子上,又跳又哭。沈国英这可没有了办法,望了她不知所云。沈大娘走向前,将她搂在怀里,心肝宝贝,摸着拍着,用好言安慰了一阵。她还哭着樊大爷长樊大爷短,足足闹了二三十分钟,方才停止。沈国英这算领教了,樊大爷这句话却是答复不得的。次日,凤喜躺在床上,却没有起来,据医生说,她的心脏衰弱过甚,应该要好好休养几天,才能恢复原状。沈国英这更知道是不能撩拨她,只有让她一点儿也不受刺激,自由自便的过下去的了。

这样的过了一个月之久,已是腊尽春回。凤喜的脾气,不但医生看护知道,听差们知道,就是沈国英也知道,所以大家都让她好好的在房子里一人调养,并不去撩拨她的脾气。因之她除了见人就笑,见人就问樊大爷,倒也并没有别的举动。沈国英看她的精神,渐渐有些镇静了,于是照着何丽娜常穿出来的几套衣饰,照样和凤喜做了几套。不但衣饰而已,何丽娜耳朵上垂的一对翠玉耳坠子,何丽娜身上的那件灰背大衣,一齐都替凤喜预备好。星期日,沈国英在家里大请一回客,其间有十之七八,都认得何小姐的。在大客厅里,酒席半酣,一个听差来报告,姨太太回来了。沈国英笑着向听差道:“让她到这里来和大家见见吧。”听差答应着一个“是”,去了。不多一会儿,两个听差,紧紧的跟着凤喜走了进来。客厅里两桌席面,男女不下三十人,一见之下,都不由吃了一惊:何总长的小姐,几时嫁了沈国英做姨太太?……原来刚才凤喜穿了紫绒的旗袍,灰鼠皮的大衣,打扮了一身新,正是高兴得了不得,精神上略微有点清楚。听差又再三的叮嘱,等会见人一鞠躬,千万别言语,回头多多的给你水果吃。凤喜也就信了。因之现在她并不大声疾呼,站在客厅外,老远的就向人行了个鞠躬礼。沈国英站了起来笑道:“这是小妾,让她来斟一巡酒吧。”大家哪里肯?同声推谢。沈国英手向凤喜一挥道:“你进去吧!”于是两个听差,扶了凤喜进去。

在座的人,这时心里就稀罕大了:那分明是何小姐!不但脸貌对,就是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何小姐平常喜欢穿的,不是她是谁?这岂非沈国英故意要卖弄一手,所以让她到酒席筵前来,不然,一个姨太太由外面回家,有在宴会上报告之必要吗?而且听差也是不敢呀!……大家如此揣想,奇怪上加上一道奇怪,以为何廉热衷作官,所以对沈国英加倍的联络,将他的小姐,屈居了作如夫人,怪不得最近交际场上,不见其人了。

过不几天,这个消息传到何廉耳朵里去了,气得他死去活来。仔细一打听,才知道那天沈国英将如夫人引出和大家相见虽是真的,但是他并没有说如夫人姓何,也没有说如夫人叫丽娜,别人要说是何小姐,与沈国英有什么相干?前次丽娜也说过有个女子和她相貌相同,也许沈国英就是把这个人讨去了。而且有人说,这个女子,是个疯子,一度做过刘将军的妾,更可以知道沈国英将她卖弄出来,是有心要侮弄自己的姑娘,只是抓不着人家的错处,不能去质问他。因为他讨一个和何小姐相貌相同的人作妾,将妾与来宾相见,这并不能构成侮辱行为的。

何廉吃了这一个大亏,就打电话把何丽娜叫回来。这时,家树放寒假之后也住在西山,就一同回来。何丽娜知道这件事,倒笑嘻嘻的说:“那才气我不着呀。真者自真,假者自假。要证明这件事,我一出面,不用声明,事情就大白了。他那叫瞎费心机,我才不气呢!”可是家树听说凤喜又嫁了沈统制,以为她的疯病好了,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没有人格,一嫁再嫁。当时做那军阀之奴,自己原还有爱惜她三分的意思,如今是只有可恨与可耻了。当他在何家听得这消息的时候,没有什么表示,及至回到陶伯和家来,只推头晕,就躺在书房里不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