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们结婚

嘴唇贴过来,有极淡的烟草味。

程思稷的唇峰很凌厉,唇线清晰,可实际接吻时会发现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薄而冷,带着干燥的热度和恰到好处的柔韧。

接触到程思稷舌尖的时候,江新停甚至可以细致感受到昨夜被他咬破的伤口,跟其他平滑柔软的部分不同,突出一个细小的棱角。

好奇怪,这个吻。

为什么会接吻呢。他现在一点也不醉。

程思稷吻得很温柔,轻轻噬咬他的嘴唇,挑动他的舌尖,充满若即若离的试探,除了掌控住他后颈的有力手掌,完全没有强迫的意味。他照顾他的感受,如羽毛一般挑逗他,捂热他,使他飘起又堕落。

他一度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接过这样一个吻。

那是他的初吻。在民政局对面的公园里。

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其实和程思稷结婚,是始于责任的意料之外,也是别无选择的水到渠成。

2011年的冬天,程爷爷去世,程思稷给江岷发去消息,江岷年迈,又逢连日大雪,未能赶去送别。2012年的冬天,或许是因痛失好友,郁郁寡欢的江岷也因心脏骤停突然离世。当时正是江新停的TS战队最难的时候,国外的投资人突然撤资,资金链断裂,现在连训练场地都租不起,他追去国外找投资人面谈,因此电话不通。医院从江岷的手机电话簿里先联系上程思稷,又由程思稷联系上江新停。

程思稷担心小孩没什么经历,在国外慌了神会出危险,只骗他说江爷爷情况不好,又给买了机票,让他尽快回来。

江新停立刻动身回国,但到时发现只赶得及葬礼。火化前最后一面,程思稷帮他料理得很好,爷爷躺在透明棺材里看起来和蔼慈祥,一身新衣服,皮鞋锃亮。

这个时候江新停还觉得是梦,不真实感过于强烈,他拳头紧攥,冷着脸,像是这世界给予他巨大的骗局,他要以此抵抗。

直到将江岷推进火化室,他哭出来,再三想冲过去挽留,被程思稷揽住肩膀牢牢箍在怀里。

他浑身抖得厉害,站不稳,整个人靠程思稷撑。

程思稷的衣领和袖口全是湿的,如晾不干的梅雨季。脖颈也是凉的,江新停是一场侵入骨髓的雨,将程思稷浇洗通透。

后来落了葬,一米七八的人变成及腰的一块冷碑。直到封了泥,江新停也没再出现。程思稷在焚烧遗物的广场找到他,他抱着膝盖靠在矮墙边,白色的鞋缘被湿泥染脏,脸埋在手臂里,肩头抖动。

天空下起冰凉的小雨,空气里弥漫灼烧后的焦炭味,被过高的湿度压得很实,每吸进一口都饱满,将鼻腔和肺腑填满苦涩。

程思稷走过去,将大衣脱下来,支在江新停的头顶挡雨。

感知到光线陡然一暗,江新停从臂间缓慢抬起脸,鼻梁和脸颊都被压成绯色,鼻尖和眼眶更红,眼底积蓄泪水,水位线缓慢攀升,他吸着鼻子问程思稷,声音抖得厉害:“有烟吗?”

程思稷不假思索:“没有。”

江新停伸手,抻直腰段由他的腿攀上裤袋,在掌心硌出方形的轮廓,他将手指探进去,被程思稷抓住手腕。

江新停抬眸,眼神执拗,披坚执锐一般和程思稷对视。较劲中,外套支不住,坍塌在江新停的肩膀上,两个人都是湿的。

“你一定要在这里做你爷爷不希望你做的事,是吗?”程思稷说。江新停的手顿住,然后又撤回,突出的腕骨上留一道程思稷掐出的红印。

额上的发被浇湿,重重粘在眼皮上,江新停沉默半晌,很轻地擦了一下鼻尖,找程思稷要答案,哭腔很重。

“我是不是做错了?”

“战队保不住,也没让爷爷放心。”

他在出国前,还在和江岷吵架,江岷不让他去国外,说国外危险,既不禁枪,又不禁du,但到最后又绕回,不希望他打电竞,想让他做一些别的安稳的工作。或许是江岷在独子早逝这件事上留有遗憾,便格外希望江新停能够无波无澜、平平安安。

他和爷爷关系一向很好,相依为命的那种好。三九天他暖爷爷的脚,三伏天爷爷给他摇扇至天明,不是没吵过架,彼此示好的方式就是爷爷做一桌他喜欢吃的菜,他挂着眼泪和鼻涕泡从房间里扭扭捏捏地走出来,在扑鼻的菜香里往下咽,一顿饭后,就什么都好了。

可在打电竞这一件事上,久久未能达成共识。

江新停明白江岷是为他好,但他可以放弃很多事,唯独这件做不到。

到最后江岷也没听到他服一句软,也没看到他过上他希望的安稳生活。江新停觉得这次没有好好告别的永别,他负有责任。

且无法被原谅,更无法再挽回。

此时的江新停,脆弱且苍白,如一块易碎的冰洲石,失去独一无二的光束为他加冕。他才20岁,一旦背负上这种负疚感,他的人生就毁了。程思稷望着这样一张泪痕遍布的脸,突然想弥补裂痕,将他置于追光之下,让他重新绽放夺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