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浓云片片下压, 盖住了小春台的春光。

城中已经乱作一团, 自城南发兵,灾祸短短两个时辰便蔓延开来。贼匪于四处散落埋伏, 抓不尽般, 更趁机逃窜杀害不少百姓。

轰隆, 打雷了,漆黑的夜空劈下一道闪电, 吐息之间雨水瓢泼而下。长街尽头拐进来一支骑马的队伍, 仅有十一人,为首的异常高大骁勇, 正是臂缠红巾的霍临风。

十一名精骑踏夜前来, 铠甲凝着一层浓厚的、斑驳的血污, 等雨水浇下倒冲刷个清清白白。突然,又一道银光闪电刺破长空,马驹受惊,扬起前蹄嘶鸣着停下。

“吁!”霍临风停住, 正对小春台门口。那绣着“小春台”三字的花旗淋湿了, 皱巴巴贴在栏杆上, 分外的狼狈。

整座楼隐在雨幕后,一扇扇窗扉虚掩,不知里面藏着什么样的角色。风驰电掣之际,三支羽箭破风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来,眼都来不及眨, 三支又三支。

马背上的精骑无人闪躲,齐齐的抽刀声,紧接着,犹如一串爆竹声响,铁喙羽箭被全数斩断落地。无一人受伤,霍临风命道:“巡街,射杀。”

其余人听命,牵缰四散开,各奔东西般逡巡在这条湿冷的长街上。

巷道接连交通,一名精骑经过巷口,仅三四蹄子的光景,速收刀,从背后抽出一支赤羽箭,张弓松弦射入巷中。幽黑的巷子里,一片黑影趔趄半步,发出急促的一声闷哼,死了。

刹那间群蛇乍惊,墙根儿屋檐闪现出七八道影子,那名精骑再抽两支赤羽箭,拉弓如满月,瞬息飞射进巷内。

噗嗤,铁箭头扎入血肉的动静,两声再两声,一箭穿透二人,双箭索了四命。另外几人贴住墙,隐没黑暗里,纵着轻功飞跃而来,至巷口,高声暴喝欲夺精骑性命。

“呃!”血溅马前,一阵浓热的血腥。

那几人倒在一处,胸口扎着箭,是被街对面另一位精骑射杀的。这一队人向来如此,眸是鹰眸,配合得天衣无缝,整条街愈来愈多潜藏的贼匪被射杀。

尸首四处横陈,闪电照耀的那一刻,胸口的箭上露出镌刻的一个“霍”字。霍临风曾告诉过容落云,霍家精骑中神箭手颇多,他连前十都不入。

其他人沿街索命,小春台伫立在雷雨中,被霍临风独自破开了门。两扇厚重的门板颤动一番,寒风灌进去,楼中吊挂的铜烛台晃了晃,熄灭几支红烛。

小春台是最先查探的地方,丞相府的暗卫来此报信,说明潜藏于此的江湖人是众人的头目。霍临风环顾楼中,门皆关着,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他沉着面目,一把掀掉铠甲,轻便地绕过一根漆柱。柱后靠着一个女人,衣裳松散,白花花的胸口上印着暗红色的一掌,身子已经凉了。这是楼中的妓子,风月场多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此刻情形有官兵来,早该逃的逃,叫的叫。

除非抛却贼人,楼中已无其余活口。

霍临风摘下对方发间的步摇,银丝攒珠的,有数十颗红豆大的珠子。抬眸望向楼上,弹指一挥,数十小珠全数飞出,精准有力地击在每一间房门上。

房内的人伺机而动,登时中计,破门冲出,见状,霍临风提剑跃上二楼,与近身的两名贼人缠斗起来。这里头的,比外面的暴徒厉害得多,招式之间极其凶狠。

栏杆画着缠枝金莲,血溅上去,滴滴答答地往楼下掉,霍临风攮透一人,深得很,剑柄都蹭上一片腥热,旋一圈再抽出,活活在那胸口钻出个窟窿。

杀死三两人后,霍临风的腮边沾了血,双目也跟着泛起红丝,他抿紧两片薄唇,动了怒,犹如一头发狂的恶狼。

这架势独属于战场,一心杀人,片刻后楼中荡起尖锐的惨叫。

围攻的众人禁不住后退,骇得慌,颤着瞳仁儿躲避霍临风的靠近。霍临风一手握着剑,一手提着刚削下来的脑袋,热血喷薄,小泉似的流淌了一地。

“陈若吟派你们来时没说么?”他道,“本将军最喜削人首级。”

对方愕然,已经退至长廊尽头,霍临风说:“出去万箭穿心,还是在这儿束手就擒得好。”

有几个识时务的,拥挤着,丢掉兵器纷纷跪下,人心一旦动摇便不可遏制,缴械投降的人愈来愈多。霍临风将手里的脑袋一扔,大步过去,挥剑砍死一人。

众人顿时惊慌,霍临风趁着这股慌乱迅速出手,转眼仅剩一圈死不瞑目的尸体。他按住最后一个,铁爪扣着咽喉,低声问道:“你们的头儿,在哪儿?”

对方被掐得无法叫喊,艰难地回答:“在青雀间……”

霍临风拧断对方的脖子,掠至三楼,摘下围廊的纱灯砸开屋门,一股白色烟雾缥缈散出,微凉,顿时扩散开来。

一名道士从门间走出,穿着深灰长袍,右手执一根白尾细毛的拂尘。霍临风蹙眉相视,觉得这人眼熟,细细回想,当时不凡宫比武招人,他与对方在比武台上有过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