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宫城破(1)(第2/3页)

欧阳箬收回飘忽的眼神,悲戚的神色已然不见,仿佛刚才那场生离不曾发生过。她静静地走到妆台旁,望向台上的铜镜,镜中一位倾国的佳人面无表情地立着,如云的乌发凌乱,身上的长袍也胡乱地系着,露出脖子一块冰雪般的肌肤,人面桃花,神情却又冰冷绝艳如梅。

“奶娘,帮我梳妆吧。”欧阳箬静静地坐在妆台前,拿起雕着精美百花迎春的白玉梳子,极慢极慢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

“好的,小姐。”奶娘抹去老泪,定了定神,上前去望着镜中曾经无比熟悉而今却空洞陌生的人影强笑道:“小姐,今个想要梳什么样的发髻?”说完,停了的泪又滚落下来。

“奶娘,就梳个飞天髻吧。”欧阳箬淡淡道,素白的脸上死一般平静。

奶娘含泪细细地梳好发髻。正要拿起妆盒中的珠钗,原本一动不动的欧阳箬忽然道:“奶娘,用那只娘留给我的白玉簪子吧。其他的都不用了。”

奶娘一愣,默然从妆盒最下格的暗屉拿出一个细心包好的红布,打开是一只细长的雕着兰花的广寒白玉簪子,那簪子上的兰花栩栩如生,是不可多得的玉品。插在欧阳箬如云的青丝上,如真的兰花般清冷高贵。

欧阳箬仔细地前后看了看,忽地笑道:“奶娘,也就这只簪子最合我心意了,黄泉路上见了娘亲,必定认得我这女儿的。”

奶娘连连点头,多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欧阳箬恍然未觉,又走到平日放衣裳的箱子里,从最里面找出一件用银色丝线绣的苏杭宝和锦做底面的衣裳。那衣裳一铺展开来,银光艳艳,在天光的照耀下却会隐约流动有七彩光茫。欧阳箬极欣喜的换上,整整衣裳,又原地转了一个小圈,那裙摆荡出一圈圈波浪般的纹。

欧阳箬扬起脂粉未施的脸对奶娘道:“奶娘,你看这身衣裳可好?”

奶娘终于抑制不住,痛哭道:“小姐,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逃走,为什么……”哭声被压抑了许久终于喷薄而出,充斥在宫殿里的每一个角落。

欧阳箬静静地走到奶娘身边,张开手臂轻轻抱住她。

“奶娘,我能逃到哪里去?再说逃了一个皇妃,难道不会被楚国的兵将全城搜捕么?我在此处也能阻得他们一时半刻。再者我出了宫门只是一个会拖累他们的无用女子。”欧阳箬淡淡道,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存亡的大事情,“凌玉年岁幼小,翠纹他们带着她,三人更容易逃脱。”

后两字“安全”还未说出口,殿外猛地一声炸响,像是千军万马在宫门撞击似的。奶娘与欧阳箬吓得一哆嗦,俱是抱做一团。文清宫外尚未逃掉的宫人纷纷惊叫几声,若受惊的鸟儿般又飞快地隐去。

“奶娘,来不及了!你年老体弱又是宫人,想是那楚军不会多为难与你。可是我身为华国皇妃子,不是沦为阶下囚受尽百般凌辱,就是押解大楚国为奴为婢,还不如就此殉国,一了百了。”

欧阳箬急急说道,面上虽满是泪痕,神情却是异常决绝。说罢猛地一转身,就往内室走去。奶娘早就泣不成声,伸出手去似想要把她拉住,可是伸出一半便颓然收了回去。

她如何不知道,国破后这些平日在这华丽宫殿里的女人们甚至比平常百姓更加凄惨,百姓尚能逃走苟且保得性命,可是她们作为国中最尊贵的女人却是连逃都不能逃。

死,成了她们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解脱。

奶娘泪眼迷蒙,见欧阳箬如夏末最后一只洁白的蝴蝶,轻轻地掠过帘幕重重地内殿,走向内室。也罢等小姐走了,自己也跟随她一起走罢。奶娘偻着年迈的身子放下桃色的纱帘,帘幕后有一个纤细窈窕的女子的身影手上执着一条白凌默默而立。

一股阴凉的夏风吹拂而过,穿过宽敞寂冷的大殿,带了些微不易察觉的血腥之味。“铛!”一声,内室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奶娘的眼皮重重一跳。还未反应过来,殿门忽然“砰”地一声被震了开,许多人一起涌了进来。奶娘老眼昏花,只觉得那些人身上汗味、血腥味难闻之极,心里一窒,忽地见几个人一声不吭地往里室扑去。在外堂的几个兵卒模样的人眼里射出贪婪的凶光,纷纷扑向桌案,多宝格上的古董、花瓶、玉器……不一会儿几个人如狼一般争抢起来。

奶娘呆呆地看着他们,一时间竟呆立一旁。忽闻方才抢进内室的几个兵齐齐惊呼,然后又是一阵粗鲁的咒骂。奶娘只见几个兵卒踉跄地跑了出来,猛地醒悟过来,怒喝道:“你们这些天杀的贼子,也敢惊动淑妃娘娘升天。你们……”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兵卒手中的刀寒光一闪,砍向那抹雪白的身影。奶娘吓得尖声大叫,却听得扑通一声,人影直掉在了地上。那挥刀的兵卒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气!要死也不要死在这里。”说罢收起刀来拿起妆台上的珠宝首饰盒,胡乱抓起一把珠钗、手镯往自己怀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