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冉冉物华休(第6/17页)

萧萧听到他的话,焦急走上前去,不悦地皱眉:“怎么,你要走?”

霍斩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道:“此次离家,本是打算去洛阳处理一些私事,如今已耽搁太长时间了。”

闻言,萧萧陷入了一阵沉默,是啊,他们本来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霍斩言原是要去洛阳的,因被她连累辗转来到苦寒沼泽,不仅受了伤,还耽搁了行程,如此算起来,终究是她对不住霍斩言,现在又怎可痴心妄想地把他留下?

只是此次离去,便后会无期了吧。从此以后,他们便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走着不同的路,看着不同的风景,也终将会走向不同的结局。

只是不知,在他闲敲棋子落灯花之时,可会偶尔想起她,想起他们的初遇,想起她曾经送给他的那枝桃花?那么她呢?江湖儿女,四海为家,注定如柳絮般漂泊流浪,当她走遍天涯、行遍绿水之时,寻寻觅觅中,可会再一次见到他的身影?

萧萧依依不舍,却又不知该如何挽留,想了许久,方道:“你……你还没有吹笛子给我听呢!”

霍斩言一怔,向来清淡的眼眸中恍惚闪过了不明的神色,片刻之后,又缓和下来,眼波潋滟婉转,像是融化成两泓清泉,里面流动着些许温柔,他转过身平静地望着外面的风景,良久才道:“姑娘,你先转过身去。”

他的声音清浅,恍若一缕轻烟,一出口便已消散在空气之中,然而却可以令听到它的人刻骨铭心,一字一句,犹如玉珠落盘,甚至在很久之后,都忍不住回想起他当时的语气,以及他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

萧萧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还是按照他的意思老老实实转过了身,背对着霍斩言,等候他接下来的话。然而片刻之后,婉转悠扬的笛音响了起来,从木屋一直传到远方的天际,和着外面纷飞的大雪,竟是极为静谧美好的画面。

霍斩言的神情依旧平静,唇瓣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白皙细腻的手指轻轻敲着孔洞,如玉雕琢般的脸上更多的是落寞和孤独。他在望着远方飘飘的大雪,亦是在注视着自己冰封已久的内心。

萧萧一直背对着他,听着他的笛音,一时间所有的酸楚和喜悦都涌上心来。初遇时的温暖,患难中生死相依的眷恋,以及离别前想留不能留的凄然……她红了眼眶,却倔强地抬起了头,坚决不让眼泪滴落下来。

此时此刻,整个天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之间从未如此地接近,没有木屋,没有大雪,甚至连绵延数十里的沼泽都已消失了踪影,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们,她背对着他,听着那首专门为她吹奏的笛音,想回身抱一抱她爱着的那个霍斩言。

良久之后,笛音终于落了尾声。霍斩言轻轻咳了两声,淡淡道:“抱歉,我已习惯一个人吹笛子了,所以……”

他顿了顿,垂眸望着手里的那支笛子,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转过身对萧萧温言道:“与姑娘萍水相逢,斩言身上别无长物,这支笛子,便赠予姑娘吧。”

萧萧怔了片刻,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紧紧地抓在了手里,却又生怕太用力而把它捏碎。

这是一支白玉笛子,通体晶莹剔透,竟无一点瑕疵和杂色,笛子的两端以金线缠绕,右侧挂着两枚玉坠,看上去精巧无比,价值连城。

萧萧有些无措地看向霍斩言,复又展颜笑了:“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会寻这世上最好的笛子来谢你!”

霍斩言慢慢垂下眼帘,平静地答:“多谢姑娘。”

萧萧握着笛子背过了身子,不满地咕哝道:“我说过,不用跟我客气的。”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我可以……我是说万一我路过洛阳,可以去看你吗?”

霍斩言清俊温雅的眸子倏忽闪了一下,很快又被他掩藏在如水的淡漠中,声音听起来有些凉薄:“姑娘……要去洛阳吗?”

萧萧不安地低着头,凝望着手里的那支玉笛,说话时有些忐忑:“也许呢。”

此话一落,木屋中便陷入了一阵寂静,良久之后,才听到霍斩言云淡风轻的声音:“好啊。”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萧萧不知道他那时的迟疑究竟是为何,所以直到送霍斩言离开时,都不再主动与他说话,而霍斩言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就一直沉默,或是一前一后,或是并肩走在纷飞的大雪中。

苦寒沼泽的边界,萧萧伫立在寒风之中,遥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小路失神,不知为何,她现在感觉心里很空,酸酸的、涩涩的,竟是这般沉重,好像他走了,也将她所有的期盼和欢乐一并带走了。

“你也该闹够了吧?”身后有个平淡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萧萧回身看时,只见一个紫衣墨发的中年人负手站在不远处,她扯出一丝苦笑,还是朝着那人走了过去,半跪在那人的身下,垂首恭敬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