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1996·春 ◇(第2/4页)

告别时,他欲言又止,青豆假装没看到,快步离开。天光收尽,青豆和金津从海鸥食堂吃完饭回招待所。一楼登记的人叫住了她们。

“你们谁叫程青豆吗?”

青豆本能举起手:“我!”

前台姑娘从绿漆柜子里拎出一个透明塑料递给她:“有个男的给你的。”

那是一块奶油小方。一颗鲜红的樱桃沾着半透明糖浆,点缀在乳白色的硬奶油之上。

青豆愣在那里,忽然有些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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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年五月初,毕业生蜂拥至人才市场找工作。据说,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画面堪比春运。

系里老师说,回原籍的话可以分配单位,但是如果要留在非户籍地工作,那没有分配名额。

青豆户口在本省,有双选的分配机会。其他非本省的同学跃跃欲试,纷纷往人才市场跑,想留在城市工作。

九十年代,尤其南xun之后,机遇遍地,报纸风云人物一个接一个。

这两年的大学生和洋洋哥哥那会不同了。

他们不再想着回老家求安稳,大家都想在商品经济的浪潮里学游泳。区别就是有些人放不下大学生的架子,想发财又看不起下海,而有些人一早就吃到了学游泳的好处。

青豆这一届有几个土木专业的同学,一早用在校期间倒买倒卖的收入,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果断放弃铁饭碗。他们去人才市场,是招聘专科生去的。

金津直叹,“同样的学校,不同的命。”

青豆本来也想去凑热闹的,后来听说学校会再办一次事业单位招聘会,她又没去。

据人才市场回来的人说,各单位看到大学生,眼睛还是会亮的。

人才市场遍地专科生,他们大学生很吃香,工资都不低,700-1200区间的单位挺多,只是对口工作很少。

金津急得团团转,又问青豆,“你去海鸥吗?还是留七六厂?”

青豆不知道。

准备糊弄毕业考试的那周,余辉之联系她了。一是通知她最新的散文过稿了,估计七月见刊,二是问她工作怎么说?今年找工作情势是不是不太好。

青豆又是一句不知道。

余辉之主动说:“要是有兴趣,可以来南风做编辑......或者......上次不是提到喜欢文化馆吗?我过年吃饭遇到文化馆老同学,夸你人灵光呢。要不要帮你去问问?”

青豆连声应好:“那麻烦余老师了。”

这边电话搁下,那边邹榆心笑盈盈站在一舍楼下,拎了袋苹果。她来问青豆要不要去上影厂?上回她的老同学说倒是可以加个文学编辑,只是没有编制。

最后四个字,她别有用心,说得一字一顿。

果然,青豆犹豫了。邹榆心没管顾弈的交待,替青豆做主:“是吧,我也觉得没有编制没意思。你们大学生去哪儿还没编制啊。这种单位有编制没编制是两类人,没编制真就低人一等,你去了心里也难受。你要是想写东西,我朋友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做影视投资的,他们专门签小说的首选权,然后改剧本。据说缺编剧,你要是感兴趣,我帮你问问。”

得,路又多出一条。

青豆过去的人生路每一步都有一个必达站点——小学、中学、大学。从草棚小学、南城市一小、南城市一中、南城师大附中,一路念到南城大学,过程坎坷。但站在1996年春天,往回看,每一步都如此恰好,且幸运。

那刻的程青豆,站在毕业节点,迷茫又幸福。没有方向,但也不急着寻找方向。

同学们最为焦虑、彻夜难眠的五月,她一枕黑甜,大梦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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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南城迎来一个大春天。

继寄来一张照片之后,顾弈终于来了一通电话。他打到东门桥,问青豆找工作的情况。

打来时,青豆正好在楼下踢毽子。

青栀能踢上百个,青豆技术不好,踢不过十个。

蓉蓉喊的时候,她刚好踢到第九个。那一刻她正在闯关,一颗心吊起,着急之下,抬脚飞快。

结果怎么着!她一踢踢了四十六个!史上最高!

连青栀都咂舌:“程青豆!你厉害了!”

虽然“三六九烂”,踢了四十六个全数“烂掉”,但青豆兴奋得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只是跑到楼上,顾弈已经挂掉了。

蓉蓉在电话里都跟他讲了:豆子估计是去文化馆,那边老师挺喜欢她的,说有个调研部的编辑岗,有编制,主要负责市民文化刊物。下半年地方志编纂工作部署下来,可能有些短差,到市区周边乡镇做田野调查,不跑远,豆子对这个事儿挺感兴趣的。

蓉蓉复述完,青豆脸色非常不好。她心中笃定,顾弈肯定又瞧不上她了。他一定认为她不够勇敢,瞻前顾后,最后还是没出息,选了个稳当的本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