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覆灭(第5/7页)

从外面回来的老人进了门,将胡琴放在桌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作孽哦——”

彩云惊讶地盯着自己的爷爷道:“怎么了?”

老人摇头道:“我们快收拾行李回乡去吧,刚才在客栈门口听人说,北方现在闹得很厉害,拜月教的人连灭几个教派,好像连那个什么……什么堡……也没了。”

“唐家堡,爷爷,是唐家堡。”彩云道,并不在意地转过头,想要继续跟商容说话。

谁知商容却突然从桌边站起,脸色惨白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老人疑惑道:“拜月教啊——”

彩云不解地看着商容,道:“爷爷说的是,唐家堡没了啊。”

静安王府临湖处,满园的屋顶被阳光一照,登时金黄一片,与碧水绿杨相映成趣。这座新园子,倒有一半的廊与阁建于水上,远远望去,如一只巨大的飞鹏凫于水面。此时日照当空,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光景。偏偏这曲廊从上至下攀附着薄薄一层爬山虎,仿佛一道绿色的瀑布,将廊内与廊外隐隐隔绝开来。人坐在廊内,只觉凉爽舒适,不受半分酷暑之扰。曲廊之上,有一张石桌,桌上摆放着五件盛满鲜果的细白羹碗,五件装着各色蜜饯的青色瓷碟,另有两只白玉杯,一壶芙蓉花露。不远处的矮凳上坐着两个乐师,一个抚琴,一个吹笙,轻轻地演奏着时下在乐坊中最时兴的曲子。

一只戴着汉白玉扳指的手伸出来,替唐悦满上一杯花露。

唐悦似是笑了笑,一饮而尽。

芙蓉花露虽不是烈酒,人喝多了,也是会醉的。唐悦酒喝得越多,眼睛越亮,赫连明玉知道自己该阻止她,却始终没有开口。

他只好放慢倒酒的速度,希望她不至于醉得那么快。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唐悦问道。

赫连明玉的心突然一阵颤抖,他的脸竟也似红了,半晌才答道:“难道你讨厌我这样看着你?”

唐悦不知为何笑了笑,道:“我是怕你将来后悔待我这样好。”

赫连明玉突然大声道:“不,我不会后悔!”

他霍地站起,走到她面前,俯身望着她道:“你信我!”

唐悦不置可否地放下了酒杯,也仰起头,认真望着他,道:“我信不信,有什么要紧?”她望着他,面上有笑容,再也找不出一点昨日的伤心欲绝,看来那么年轻而美丽,就像是一朵盛放的芙蓉。

赫连明玉的手落在唐悦的肩上,情不自禁地,慢慢俯下了身子。

唐悦忽地推开了他,起身离席。

赫连明玉掩去了眸中的失落,叹息着道:“你要回去了么?”

唐悦走了几步,停在了百步九折的回廊边,对那两个乐师瞧了一眼,却道:“曲子有什么可听,你想要看我跳舞么?”

唐悦这样的江湖女子,也会跳舞么?赫连明玉惊讶地望着她。

唐悦笑得很随意,道:“原本大哥说我是个姑娘家,总要学些讨人喜欢的东西,可如今真的学好了,也没人看了。”

唐悦纤细的手上,出现了一柄异常美丽的刀。刀锋薄如蝉翼,刀柄绯红,在空气中划过时,荡漾出一片红光。刀身较普通刀更小,更奇,更优美。任何一个练武者看见这样的一把刀,都要惊叹它是如此的妖冶,如此的令人惊艳,那是一种无法用天下间任何的赞美和惊叹来表达的不可一世。连高高在上的阳光,都无法遮挡它的风采。

赫连明玉已不再说话,他看着唐悦,看着他所不熟悉的,唐悦的另一面。任何时候,这个女子都是沉默的、安静的,甚至给人木讷的错觉。然而此刻他却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红衣翻飞的女子,使得乐师停了手中的演奏,使得潋滟的湖水失了颜色,使得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世上决不会有人想到,唐悦竟有这样的一面,妩媚如斯,妖娆若此。她的刀一直是无情的、冷酷的,此刻的每一个动作却十分的婉转灵动,仿佛带着女子缠绵的心事,流动着无限的情意。仿佛是生命中最灿烂的舞蹈,却又带着说不清的愁绪。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但是最终也不过全部化作灰烬。命里无时,强求不得。仿佛世间所有的绮丽都在她身上幻化,带着触目惊心的艳丽,几乎要刺痛赫连明玉的眼睛,刺穿他的心。然而,这场让人心神俱醉的舞却像是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慢慢地,仿佛是水中的浮萍,一点点落了下去,一点点冷了下去。

赫连明玉突然想知道,唐悦此刻到底带着怎样的心情,将这出舞蹈跳给别人看。他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搀扶她。

唐悦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快得说不清的悲伤,赫连明玉怔忪间,她已站起身来,收起了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