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5/7页)

许大娘识得好,知道她的斤两,在旁道:“小娘子自己动手。”

何栖画个花钿,调了颜色,拿了笔,对着许大娘手里的镜子抬手为自己晕画半朵落梅。

“小娘子既动了手,再点了面靥。”梳妆娘子笑道。

“会不会太浓?”何栖有点犹豫。

“放心,极衬小娘子的。”梳妆娘子开口,卢娘子许大娘也跟着附和。

何栖一笑,夸张便夸张,一生之中难得时刻,不用太过拘泥,于是,又在两腮点了两点红色面靥。她自己觉得变扭,梳妆娘子和卢娘子等却是大赞好。没想到大袖婚服一穿,再插好发饰,两点面靥如同点睛一般,整张脸更显生动,眉梢眼角都透着醉人的风情。

房间立铺了席子,放了一个凭几,卢娘子扶了她在席中端坐,又将遮脸的扇子给她拿好,理了披帛、衣摆:“小娘子忍着些,新郎来接,记得拿扇挡了脸,到夫家才能拿下。讲究的人家要念却扇诗,我们就不兴这个了。”

“倒觉得自己如泥塑瓷偶。”何栖轻吐口气,发饰压人,又不好垂首,只觉得脖子都疼。

“时辰走得快着呢,不先妆扮好,误了吉时却不好。”卢娘子安慰,“只能让小娘子累着。”

“阿爹在做什么?”何栖耳听窗外嚣闹,问道。“家中客不多,阿爹也不用待客。”

卢娘子见他记挂何秀才,笑:“郎君今天是泰山大人,当是在正堂等新郎傧相。”

何栖又道:“三日后才能归家,阿爹……”

卢娘子跪坐在她身前,细细打量了她全身妆扮,没有差错,这才道:“阿圆,大喜之日不可多思。左右三日,你便接了郎君家去。”

何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家去的“家”是沈拓家,一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阿爹是个怕寂寞的人。”

卢娘子手上动作一顿,想说什么,却道:“那两人云纹红漆提篮里,放的是小娘子做沈家长辈的见礼。到时我与挑提篮的小子说一声,叫他放于婚床上,小娘子可要记得。”

何栖点头应了,又微蹙了双眉道:“沈郎家中情况不同,也不知他阿娘那是个什么章程。”

“本应隔天敬茶时奉于家婆的。”卢娘子也皱眉,“沈家乱得很,小娘子自己见机。也不必太过担心,他家姑祖母是个厉害的,有她坐阵,出不了乱子。”

“这倒不怕。”何栖转着手中的扇柄,这把绢扇还是沈家的聘礼,上面绣了蝶穿牡丹。

“别的一时不曾想起,先不陪小娘子了。”卢娘子道,“我去外间看看,沈家迎亲的人到了,少不得一通忙乱。”

“累卢姨忙烦。”何栖道。何娘子种善因得了善果,卢娘子对何家真是一片痴心。

卢娘子笑了,到了门口回头,看着席间端坐的丽人,恍然间却是二三十年前何娘子出嫁的模样,只是,她那时梳了百合髻,穿了新衣裙,跟着跪坐在席子上,陪伴着何娘子。

“阿圆?”

何栖抬头。

“出了门,上了花车,切忌莫回头。”卢娘子道。

何栖怔了怔,莫明觉得这话辛酸。一出此门,便不再是何家女,娘家再留恋也非她栖身之处。伤感一会,又自嘲:我倒自怨自艾起来。何家女,沈家妇,我难道便不是我了吗?阿爹也照旧还与我同住。家中多了沈拓、沈计、施翎,反倒热闹。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何秀才过来在门口站住脚,看着屋中盛妆的女儿,心中酸喜交杂。辛酸掌上明珠,终要送君,又喜她终得良人,此身有靠,哪日自己身死,她也不是孤苦伶仃独自一个。

午间宴席过后,卢小三领着许大娘的两三个只有四五岁的孙子孙女,跑来看新嫁妇。几人挤成一团,十几只眼睛对着何栖看。

卢小三将手指往嘴里一塞,又想起做这动作要挨打,忙拿出来,睁圆着眼睛道:“阿姊今日真好看,比菩萨还好看。”

另两三个怕生些,不太敢靠近,只点着脑袋,也跟着卢小三叫:“阿姊真好看,比阿娘好看。”

她的堂弟听了,反驳:“你阿娘又黑又壮,谁都比她好看。”

这三人正要吵,卢小三怒道:“今日阿姊大婚,不许说其他娘子,自己的阿娘也不行。”

何栖巴不得卢小三在房间里呆着,一人枯坐实在无聊,童颜稚语虽然惹人发笑,却热闹得很。正哄逗着这几个萝卜头亲近了些,只听外间笙萧鼓乐作响,接着卢大领了一干童子军把门给堵了。

卢小三一眨眼,对何栖道:“阿姊,我去看姊夫。”带了三个小萝卜,一溜烟似得跑了。何栖傻了眼,真想叹口气,慢慢动了动肩膀,酸僵得狠。

沈拓一身红衣,披了红花,骑了马。施翎是傧相抱了雁缀在后面一点,何斗金却领着沈拓衙门中都头差役,兼几个知交兄弟,凑了满满一队人,后头障车依仗,伎人鼓了腮帮,恨不得把喜乐吹得山响。讨喜钱,蹭喜意,看新郎新娘子,跟在后头在那拍着手瞎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