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洪州, 刺史府

赵念回府时已是月上中天,他直接回了书房,又遣人将范烟请了过来。

范烟已从范烨处得知裴晏被萧璃所救之事, 所以并不奇怪赵念的晚归与气急败坏,只是在看见他脸上鞭痕时露出讶异的神色。

“阿烨没跟你说?”赵念指着脸上伤痕, 冷声问。

范烟摇头。

“是公主殿下?”

“除了她还能有谁?都说公主喜怒无常,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夫君当看看我二弟被她打成什么样子。”范烟叹了口气, 安慰道。

“我就不明白了,不是都说她跟裴晏交恶吗?怎么我要帮忙救人反倒要挨一鞭子?”

“夫君可否将当时情形讲给我听?”

赵念知道范烟素来心细如发, 当即详细讲了一遍。范烟听罢, 眉头轻蹙, 道:“公主说得倒也不错,此事闹得颇大, 又被众人所见求到了她面前,她确实不得不做个姿态。若不然, 御史确实不会放过她。”

“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那一鞭子是拿我出气?”赵念更气。

“安阳王世子的牙齿都被她打掉了,还不是就不痛不痒罚了些俸禄?”范烟摇头,无奈道:“谁叫她是大周唯一的公主呢。”

虽是如此说, 可范烟心底却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范烟将这一丝不对劲儿放了过去,如今当务之急并非萧璃。

“裴晏之事,夫君打算如何?”

说到这个,赵念眼中闪过焦躁之色, “本以为可以在他的那群护卫找到他之前先下手为强,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萧璃。”

现如今他的那些侍卫都去了吉州, 又有萧璃的人马, 怕是杀不了裴晏了。

见赵念仍在纠结已成定局之事, 范烟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却又立马很好地掩饰住,柔声道:“除掉裴晏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可既然除不掉,也不至于毫无转圜之地。现在的问题是,章临究竟查到了什么?”

“他能查到什么?工部前前后后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查出个端倪,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夫君!”范烟微微提高声音打断赵念,问:“以最坏的可能做打算,他能查到什么?”

*

“那个匠人查这事已有几年,正巧这一任上被派来虔州。他经验老到,总觉得是材料出了问题,所以每个阶段都会私自留下一点儿材料暗中检验。这一开始时的砖石泥沙倒都是质量过关的,可到了中期……”

“便替换上了次等材料?”霍毕接话。

“是。”章临点头:“中期时的材料比之初期的材料,便如柳絮之于棉花,看着相似,可却全耐不住河水冲击。”

“他发现不妥,不找上官,为何来找你?”萧璃盯着章临,问。

“江南堤坝几次出事,工部多次调查未果,他位卑,却并不蠢,非可信之人,自然不可随意透露。”

“可他却信你?凭什么?”

章临回视萧璃,道:“我缘何险些被陛下除去功名?不就是因为肆意议论水利之事?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与我是同乡,我们有同样苦楚,自然多了份信任。”

萧璃怔了怔,此时裴晏开口道:“五年前潭州大坝决堤,死伤无数。”

章临与那匠人,正是来自潭州。

“五年前,前有杨氏之案,后有北境之祸,江南不过淹了一两个州府,官员随便掩饰一番,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只要要到了修河款,要到了赈灾粮,谁又会去管百姓的死活?我说陛下闭目塞听,又有何错?!若是先帝……”

“章临!”眼看章临越说越是愤恨,萧璃厉声打断:“你若不想被贬到沙州伊州之处做县令,最好不要再提起先皇。”

“可是……”先皇是你的父亲啊。章临怔怔地看着萧璃。

“继续说,之后呢?”萧璃没有纠结于此,继续问。

“这几年我一直暗中留意各处堤坝河道情况,但凡有崩坏处,不论大小皆有记录在案。”章临说:“既然得知了材料有异,自然要追查来源,这一查才发现,几乎所有工事都在中后期换了‘船帮’来运送材料!”

听到‘船帮’两字,萧璃与霍毕不由对视一眼。

这眉眼官司没避着旁人,自然也被裴晏收于眼底,他开口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璃和霍毕都没吭声,想到燕必行,又交换了个眼神。

这一副‘我们有秘密不方便说’的模样颇为刺眼,裴晏轻咳一声,道:“两位有话直说,裴某与章大人看不懂二位的眉眼官司。”

莫名被刺了一句,萧璃讶异地看向裴晏,却见裴晏扭开头。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萧璃摸摸鼻子,说:“我们霍大将军跟那位船帮的帮主是过命的好兄弟。”

听了这话,裴晏便明白了萧璃的意思,他清冷的眉目转向霍毕,问:“霍将军可是信任那位帮主的人品,不认为船帮会参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