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3页)

这人有些纳罕,不知怎么地,突然想到日暮天黑时自己试图射杀的女子,那人称自己为王后……

这属实是个笑柄。别说这女子堪不堪称王后,就算真的是王后,王上总不会一幅无事发生的模样同大家议事,再怎么也会先杀了他再说。而且王上议事的时候极度冷静,一点儿也不像心有怒气的样子。

但秦玦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仍让他下意识胆寒。

他恭敬行礼问王上有何吩咐,一点儿也看不出将人当做地羊射杀取乐时的张狂模样。

不过他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事,那就是面前的王上从来不是个正常人。

秦玦看上去有些疲倦,支着手,用眼神打量着他。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明明不是带着杀意或者冷意,可就是让人毛骨悚然。在这种凝视下,他像坠入了毒蛛窝,冷汗在皮肤上滑动,似蜘蛛爬行。

终于,秦玦解救了他这份煎熬,他开口,语气困惑:“你行事一向猖狂,为何到了孤面前却胆小瑟缩?”

这话一出口,对方就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玦,喃喃:“她当真是王后?”秦玦从不在意这些,只在乎能否打仗办事,所以他一直不认为行恶会被追究,现在秦玦这样问,显然是他触怒了王权,冷汗滴落在地面,他垂头,咬牙解释道,“王上饶命,臣不知啊,臣、臣以为是混进军营的刺客,臣一片忠心,怎敢以下犯上?”

秦玦嫌恶地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谁要你的忠心。”

这人更是惊惧,伏地磕头:“王上恕罪,王上恕罪啊。”

秦玦走上前来,用鞋尖踢起他的下巴。

他颤颤巍巍抬头,不敢与秦玦对视,直到秦玦的目光停留太久,他才偷偷抬眸看了一眼,这一眼,足够夺走他所有的希望。

秦玦眼里确实没有杀意没有怒意,只有一片平静。平静地思考怎么将他宰割。

死亡不可怕,可怕是死亡前的折磨。他这才想起来秦玦对待贪官污吏、诸侯国细作等等的手段,浑身战栗,几乎快要窒息。

秦玦收回脚,似是嫌恶他把自己鞋面弄脏了。

这一瞬间,极度的惧意让他忘记了规矩与遵从,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君上是要杀了臣吗?”

秦玦重新落座,用手支着头,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谜团摆在面前,他根本无心与这人对话。他语调拖得有些慢:“是啊,我要杀了你。”

秦玦看着面前跪着的人,脑海里滑过无数种可以凌迟折磨他的方式,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像面前此獠这般为了杀人而杀人过。

他感到头脑有些疼痛,一旦思索,头脑便像浆糊。

他时常做梦,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开始了。梦境极其逼真,仿佛是重新活过的他。每一个梦里,他都随心所欲、自在杀戮。梦里的他喜欢折磨人,喜欢血气,喜欢被死亡与疯癫包裹充斥的感觉,除了这些事,他找不到任何能引起他兴趣的事。

梦醒后,他感到恍惚。

那是他,也不是他。他时常感觉自己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模样,但让他成为梦里那个自己,他又似乎找不到理由与时机。

他的沉默对于临死的人来说,极其煎熬折磨。

跪在地上的人理智彻底断线,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神情癫狂,吼道:“我不怕你!”话说完,竟然四处寻找武器。

秦玦并不惊慌,他就像看戏般看对方崩溃,平心定气地道:“你为何要怕我?”他转动了一下眼珠,“哦,原来你杀人是为了享受惧意。”

对于秦玦来说,当天子不是为了享受权利,杀人也不是为了品尝惧意。他拥有绝对的自由,无所渴求,无所牵绊。这种状态让他胸腔时刻藏着黑洞,随时能将一切吞噬覆灭,无惧无喜,就连痛苦也无法感知。

直到有一日,有人为他过度的自由带来枷锁和束缚。

崩溃发狂的人朝他冲过来,秦玦侧身躲过,不费力地就制住了对方。

即使对方高大无比,在癫狂状态下的攻击危险性很高,秦玦也没有什么反应。他无法共情对方对死亡的惧意,也没有对杀意逼近的害怕,明明只需要喊一声就能立刻有人进来将对方斩杀,但他却执意要自己动手。

他扼住对方喉咙,对方不甘心地瞪着他,眼珠几欲爆裂,喉咙发出咔咔声。

秦玦手上的力气越用越大,但不知怎么地,他又感到了一阵恍惚。

他想,若是梦里的“我”来杀此人,应当会怎么做?

这个念头一起,宿命的手落在他背上,轻轻一推,错轨的列车穿过泥石流、暴风、骤雪,不可抑止地朝通往悬崖的方向奔去。

他的世界从不分对错,全凭直觉。但秦玦却在双手沾满鲜血时,难以控制地感受到了“对”这个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