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6/7页)

“算了,今日是过节,要想高兴的事儿。”元宵又强迫自己笑起来,同羽书多说了两句话,将人送到了门口。

虞书也笑,但离开时多少有些失魂落魄。

因此,他自然也没能看到在王府一角,有个带着斗笠身披黑色衣袍的男人,远远看了他的轿子一眼,然后又匆匆地没入了人流中。

若细看,便能看见那人侧脸上黥面的墨印。

而他的双眼,已蒙上了一重不透光的黑色麻布。

摇摇晃晃的绿色轿子内,御史中丞捧着热腾腾的月饼,想的却是小时候某一年的中秋,作为孤儿的他没有归处,比他大一岁的翰墨却牵着他的手,指着某个方向告诉他——那是他的家乡,等王爷大事定,他就带他回家。

虞书叹了一口气,最终将双手,埋入掌心中。

轿夫们行得急,端着他们大人就匆匆忙忙回到“虞府”,这空荡荡的大宅院挨挤着“季府”的牌匾,都是用从前御史中丞舒楚修的旧宅院改建。

虞书下轿的同时,正巧遇上了从宫中出来的季鸿。

季鸿见了好友,远远同他拱手,中秋团圆,他还要赶着上祭龙山看师父。

虞书看看天色,笑问道:“今日不朝,有事耽搁了?”

季鸿叹了一口气,“宫禁水渠堰塞,宫人通淤的时候从中发现了不少尸骸,大约是从前留下的戎狄残部和我们牺牲的士兵遗骨,我已经着人收敛入葬了。唉……只是陛下没见过这样多的死人,吓哭了……”

新帝黏季鸿,虞书知道。

他摇摇头,拍拍季鸿的肩膀,玩笑了一句,“太傅辛苦。”

季鸿一下就苦了脸,不过他念着凌琅小小年纪就接连丧了父母,唯一的亲人还直接将他留下了陌生的朝堂上,季鸿一时心软,就留下来劝了许久,应付宫人来报时,便没有仔细看。

自然,也没细看那宫人清点上来的遗留兵刃中,有一柄已经锈蚀的长|枪。

中秋月圆,京城放了焰火。

漂亮的黄色月华升空,凌琅由身边的宫人嬷嬷陪着,抱着一只由季鸿亲手给他缝的兔子布偶、上了城楼。

高高的城门楼挡住了他小小的身子,好心的小太监想将他抱起来,他却板着小脸,让人拖来了一只木箱子,他爬上了木箱,在内监的搀扶下,看清楚了热闹的皇城,还有远处不断攀升的孔明灯。

墨蓝色天空中,皓月皎皎,星汉灿烂。

凌琅抿了抿嘴,听见了街巷上孩童追逐打闹的欢呼,看冒着浓浓白烟的小摊,瞧车水马龙来回穿梭的货郎、小贩,他愣愣半晌,最终,在听见身后脚步声时、自己蹬蹬跑下。

对着从祭龙山中赶回来的太傅伸出双手,凌琅如愿被对方抱到怀中。

季鸿还没说话,凌琅先开口:“老师,我会做明君的。”

他说得很认真很认真,一双乌亮的眼睛中,倒映着漫天星斗。

季鸿一愣,而后闷笑出声,见内监和宫女远远跟着,他悄悄伸出小指,“好,那陛下,我们拉钩钩——”

○○○

同京城一样,远在南境的鹤拓城也热闹非凡。

不过苗人庆祝的不是中秋,张灯结彩的鹤拓城前广场上,到处扎满的是大红色绸缎。

凌冽和乌宇恬风依偎着坐在一扇翠屏前,面前还是那顶高高大大的圣王银帽,只是在银帽前跳舞的,变成了穿着盛装的十多对男女,为首的一对是桑秀同那个遂耶部的勇士。

往后的,则是不少百越武士和雷山两部的姑娘们。

他们离开时,百越国的水渠没有开凿好,如今归来,那条水渠不仅挖好了,还成就了好几对美事。

小蛮王记下了凌冽说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话,遂耶部的小勇士在北上中原的过程中建功无数,桑秀的家人由此松口,乌宇恬风便给他们主了婚,更让所有最近一段日子成婚的小夫妻们,一道来鹤拓城中庆祝。

苗人婚俗与中原不同,看着围着圣王银帽跳舞的姑娘小伙子们,凌冽笑,只觉得南境愈发有趣。

他同小蛮子回来之后就胡闹了数日,在鹤拓城许多地方都留下了脸红心跳的回忆。

明日,他还约了乌宇恬风,让小蛮子带他往榆川边捡贝壳,他喜欢那串贝壳风铃,也想给乌宇恬风做一个。

两人正絮絮说着话,圣王银帽那边却传来一阵骚乱。

地面微微震了两下,三层楼高的黄色□□匆匆撞开人群,阿幼依一跃下地,没站稳、呲溜一声在草坪上滑跪。

乌宇恬风皱皱眉。

阿幼依却在他开口前抢先道:“华泰姆!华邑姆!蜜香树,开花了——”

凌冽手中的筷子掉了。

乌宇恬风也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等众人齐齐汇聚到禁地时,远远就听见了隆隆水响,黑色的石壁前方:万丈银涛下,滩涂中央的白色巨树上,大朵大朵绽放了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