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门外有儒生

不知怎的,低着头的刘德嘴角显出微微的弧度,随后抬起头来,望着曹孟,似乎是明白曹孟想说什么。

曹孟手臂上用了一些力量,终于把关长羽给按回了凳子上,随后微笑着对刘德说道:“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坐在亭中,喝着青梅酒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这天下如今分崩离析,征战四起,百姓疲敝,须有英雄拔剑而起,扫清宇内,使天下归于一统,百姓方能重归田园,而不必受生离死别之苦。”

刘德点了点头,眼睛之中似乎有光芒闪烁:“国主便是这样的英雄。”

“放屁。”曹孟豪放一笑,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向刘德又指向自己:“不是我是这样的英雄,而是你我,还有长羽,皆是这样的英雄!”

还没等刘德眼睛中的惊讶之色褪去,曹孟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并且声音越发坚定:“若非我们都有这样的志向,又怎会在一张桌前共事?不错,二十万大军的军需自然是大事,可百姓相比,却又小了。若我要做的,只是一方诸侯,大可以竭泽而渔,一路横征暴敛,掠尽财物统统归于将士。可若我日后要做这天下的主人,那么墨家百姓便都是我的子民。君父若不爱自己的子民,还配做万民之主么?若君父都要侵害自己的子民,使之死于饥寒交迫,那么又怎么让子民爱戴我,拥立我为君父?”

最后一句,几乎是置地有声。

关长羽和刘德都沉默着,眼里却满是钦佩之色。

一统天下,使百姓休养生息,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容易,但要坐起来,说千难万险也不为过。

可曹孟却敢以一方诸侯之身,怀帝王之心,心存天下百姓,又怎么能让人不心存敬佩?

或许正因为如此,刘德才会死心塌地追随着他,哪怕千难万险,也不肯回头。

“国主英明。”刘德低下头,再度作揖行礼,掩埋在双臂之下的眼眶微微红润。

曹孟两只手握紧了刘德的手,似乎要把自己双手的热量传递给刘德,同时柔声道:“定乱安民,是我的志向。我知道刘德你心存疑虑,但我现如今就回答你,哲别格的事情,我并未打算大事化小。”

顿了顿,他的眼睛里似乎已经看见了那个高大的北蛮勇士,说话的声音中也似乎跳动着凌厉的锋芒:“想来哲别格已经知道沛儿的人到了这里,用不了多久,也该顺着沛儿的消息来找我了。”

刘德心中一动,抬起头看向曹孟,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国主打算是……”

曹孟看着刘德,冷笑着点头道:“不错。这些天来,我一路看到我军军纪也有些涣散,此刻我正需要借这样一颗人头,好好收收那些人的心,让他们知道,有功我会大赏,但有若有罪,我也绝不姑息。”

三人饮酒议事的时候,院子主人家的卧房里,却时不时传出争吵声,更准确地来说,是庆婶正在单方面地数落季叔。

“让你去请大夫,你就光开了几包药?那你这一趟去县城里都做了什么?二娃到底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就靠这么几包药,谁知道管用不管用!”

对于自己跑了一趟无功而返,季叔也是有些羞愧,嗫懦地道:“县里大夫说了……雪太大了,以他腿脚如今实在来不了,我也是求了好几回,他这才按照我说的病情给开了几包药,我也没什么法子……”

“城南那个益善堂的邱大夫呢?他总该能来吧?你没去找他?”庆婶继续问道。

“找是找了。”季叔声音中带着几分犹豫,到了还是一声叹息,“可这些天沧海人打过来之后,塞了不少伤病人的进去,如今益善堂已经是满满当当了……”

“阿轲留下来的金饼呢?你带了没有?咱们好好求求人家,不管花多少钱,只请人家来看上一眼,把把脉,这怎的也不过分吧……”

“我倒是带了,但还有那么多沧海蛮子呢,个个盯着我看,听说他们在路上见了什么喜欢的东西都是一阵恶抢,我哪里敢……”

“那你就这么回来了!”庆婶终于发怒道:“老季,你就是个窝囊废!这点胆子都没有!白跟了你这么些年了我,知道的是你自己的儿子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家路边的一条野狗!”

说到这里,庆婶看着床上闭目沉睡的儿子,眼眶骤然红了起来,声音带着哽咽:“你看看,都昏睡这么多天了,也不见醒,身上烫得像烧炭,二娃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季,我非得跟你拼命不可!”

屋里响起庆婶低低的哭声,季叔也是低着头,羞愧地自责着自己,不断地向着庆婶赔礼,甚至咬了咬牙,打算立即再去一趟县城,说什么都要把金饼拿出来,拼着一死也得把大夫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