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新年如意

吴长子那么一摔,就被送去了医院,医院诊断为脑溢血,需要开颅手术。这种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但吴长子是个光棍,唯一能连的上号的也就是几个堂兄弟。

开颅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术后的康复更是个无底洞,何况届时还要涉及到看护,疗养等等一系列后续事情。在现实面前,几人只能在医院互相推诿,最终不了了之。最后还是村里出钱结算了医药费,把人又给拉了回来。

吴长子躺在破败的家中,身上裹着那条黑漆漆的棉被,几天里,只有他的堂嫂看不过去来喂了两回稀粥。

他终究还是死了,没能撑过那年的正月十五。那天中午,村里派人来看他。那时,他已经没了呼吸,身体变的又冷又硬。死的时候,他的眼睛睁挺大的,嘴巴也是张开的,和老关死的模样很是相似。

像他这样的光棍,葬礼一般都是简陋的,因为没人会愿意出头。可吴长子却是个例外,大家都说这一开年村里接二连三的不太平,唯恐这吴长子死后冤魂不散,到时不知又要拉谁下水。

吴家的族人从床板下面搜出了一包钱,那里的一部分是吴长子敲诈老关家的所得,可他还是没有命花掉这笔钱。活着的时候,吴家族人都拿他是个蟑螂,谁都不愿意接近。死了,因为这几块钱,反倒是都来认亲了,所有人都想分一份。

最终,还是村里提议,这钱就花给吴长子了,连同后面收的份子钱也一样。于是对于我们村来说,一场堪称豪华的葬礼就此在吴长子家的小院里展开了。

吴长子做梦也没想到,在他死后,自己竟然还请了全村老少爷们在那破院子里胡吃海喝了整整三天。

什么戏班子,什么乐队,什么和尚道士,通通到齐。那桌上的菜更是整的硬,一十八个菜品,各个都是挑好的上,甚至连洪村人极少见的龙虾鲍鱼全被整了上来。

三天后,吴长子第一次穿上了体面的西装,第一次穿上了黑色尖头皮鞋,白色的衬衫,黄色的领带,他的脸上甚至被城里来的化妆师涂了粉底。村里有女人说,这么看吴长子其实也不丑,屁股后面拉着礼炮的灵车一路鸣放着,在人们欢快的气氛中,吴长子就这样走过了自己的一生。

吴长子的骨灰被委托殡仪馆给抛洒了,他无后无门,自然也就没人给他铸坟立碑。这种被提倡的绿色殡葬,得到了县里一万块钱的奖励,这又凭空多出来了一笔钱,大家商量后决定替吴长子的老爹进行二番葬,也算是替吴长子做完最后一件事。

这事儿查文斌是答应过的,所以也就承应了下来。那一天,其实也是吴长子的头七,很多人就问查文斌,说这吴长子会不会也变成恶鬼回来啊?

查文斌只是笑笑没有回应。可还是有人不放心,于是在那天的午饭过后,吴长子的那个小院就被拆了,甚至有人往那已经倒下的废墟上泼洒公鸡血和童子尿。

他们说:连家都没了,吴长子也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其实查文斌知道,吴长子是给那老关去做了替死鬼。这样的人,死后是连成鬼的可能都没有的。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正月里死人,要死就会是一连三个。

这件事的影响其实挺大的,中国人讲究凶吉。在一些喜庆,吉利或者本该高兴的时刻和地点,就不要去做一些让人觉得扫兴的事情。传下来的老古话和老规矩,多半都是在付出了惨痛的教训后总结出来的教训。

运势这个东西,对于个人,或者家庭来说,都在无形之中时时刻刻影响着我们。当厄运真正来临之前,往往会有一些预兆的。

后来,在那个正月即将到头的时候,洪村真的又送走了一个老人。只不过,那是一个看似正常的死亡,主人家也想过来请查文斌,但是却被他给拒绝了。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很少的在过问这种世俗事了,反正现在白事要请先生道士,哪哪都有现成的。他们和殡仪馆,丧葬用品店,甚至是村里一些办事的都有直接联系,整套班子都是现成的,专门吃这碗饭。

查文斌不愿意去抢他们的饭碗,只要他乐意,至少在安县范围内这些人将几乎没有生存空间。

他对父亲如是说道:他们干着这行是为了吃饭,我是为了修行。这本就是个折阴的活儿,就算没真本事,他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父亲有些愤愤不平道:“那他们有些根本就是骗子啊。”

“其实那也不叫骗子,我更愿意称呼他们为演员,”查文斌道:“主人家为了敬孝,所以才会请这些人来充台面。其实只要是正常死的,压根就不需要法事的存在。家中的孝子贤孙们需要在这种场合来一场这样的表演,台下坐着的宾客也需要这样一场滑稽戏来打发无聊的时间。要不然,这悲伤的气氛上不去,也就无法烘托出‘孝’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