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她身上的温度, 顺着相触的指尖,传到殷予怀的身上。

冰凉的锁链禁锢了他的脖颈和四肢,甜腻的香缓慢迟钝了他的思维, 在这寂静又寒冷的一片昏暗中,殷予怀只能感受到指尖那滑腻的温暖。

他思绪茫然, 混乱一片,眼前只有茫茫的一片黑。待到她与他相握住的手试图放开的那一刻, 他眼眸一颤, 直接握紧, 甚至来不及想是为何。

从始至终, 梁鹂都很安静地看着他,观摩他的狼狈,欣赏他的茫然。看见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的眸一怔, 随后唇边浅浅地挂起些笑。

殷予怀思绪混乱,他只能忆起云城那些独属于江南的垂柳。但是如若面前的人是鹂鹂, 他如今,应该是到了幽州。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几瞬之后,他还是没有听见一丝声音,甚至,他都听不见她的呼吸。除了指尖的触感, 他周身的一切都变得迟缓,连手移动带来的锁链相撞的声音, 都要许久之后, 才能传入他的耳中。

暗室内很昏暗, 只有远处的角落,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油灯映出点点光,映着梁鹂平静的眸。她望向面前的殷予怀,茫然而脆弱,美丽而易碎。

她一只手同他相握,另一只手,缓缓地顺着他的脖颈而上,最后停留在他的眼睛上。她没有很控制自己,手指轻轻地碾着。

殷予怀生了一副君子如玉的脸,因为病弱,又带着无与伦比的从脆弱中绽放的美丽。梁鹂从未在这世间,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人。

手指尖的力道,一时轻,一时重,不一会儿,殷予怀的眼尾便红了。他整个人都如霜白的一片雪,除了泛红的眼尾和恍若被血染过的艳丽的唇。

面对她的肆意,他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

但是,他虽然谈不上五感尽失,但对周围的一切,反应都是迟缓的。待到梁鹂的手停止若有若无的侵|犯,他才反应过来,适才仿佛有一双手...

梁鹂顺着他苍白的脖颈,看向他的身后。一片昏暗之中,只有一架幔着白纱的梨木床,从床榻的四周,蔓延出恍若藤蔓的五根银质锁链,扣在殷予怀的手、足、脖颈。

梁鹂上前一步,唇吻住了殷予怀的耳垂。

殷予怀什么都感知不到,直到耳尖传来温热而潮湿的触感。他怔了一瞬,想要抬手,却在要触碰到那一刻,陡然被锁链拉住。伴随着锁链碰撞的窸窣声,他眼眸颤了一瞬,随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梁鹂望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做什么。

她原本是想,再对他做一些什么的,但是她好像,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殷予怀的反应,有些奇怪了。

那日在渡口,他能够说出那番话,如今便不会如此沉默。但他应该也认出了是她,否则如何都不会任由她摆弄。

那...是为何呢?

梁鹂的手,缓缓地碾着殷予怀的脖颈,看他不自觉咽下的那一瞬,她轻声伏上去:“殷予怀,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她眸中含了些笑,即便殷予怀看不见,她整个人也十分温柔。

第一时间,殷予怀并没有说话,但梁鹂没有丝毫不耐烦。

闲暇之余,她甚至开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看着她掰一根,他握紧一次,她掰一根,他又握紧一次。明明面前这个人应该没有什么力气了,但还是一次一次地握紧她的手。

或许是在这甜腻的香中太久了,她虽然服下了解药,但是思绪,还是有片刻的迟缓。这一切代表什么,她没有思考。她实在不想再思考那么多了,她能够终身将他囚|禁在自己身边,很多东西,便失去了意义。

那些差点发生的,令她现在还很生气的事情,她再也不会给他再一次的机会了。

最后,梁鹂没有再掰开两个人相握的手,而是缓缓地,看向了面前的殷予怀。

许久之后,他像是终于听见了她适才轻声说出的呢喃,他抬起唇,这一次,格外地诚实。因为很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嗓子有些哑,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的:“记得,江南、那边的杨柳。”

梁鹂望着他的眸,因为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她更加肆无忌惮:“为什么会记得杨柳?”直觉告诉她,现在的殷予怀,格外地诚实。

或许,她知道为什么。

梁鹂静静地望向那正燃着的香炉,在幽暗的烛火中,一缕又一缕的甜烟,顺着炉顶,缓缓地飘散而出,随后缓缓地渗入到暗室的每个角落。

甜香本身是没有那般作用的,只是会迟缓人的思维,削弱人的五感。但之前,虽然她最后没有让殷予怀服下那颗药,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咽下了一些。如今看着,应该是忘记了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

这应该算不上失忆,但是那种混沌的感觉,应该和她当初,是一样的。那种恍若空白的一切,冲击着迟缓的思维,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总是变得格外地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