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梁鹂一句“不好”还未说出口, 发红的眼眸突然愣住了。

她看着殷予怀,缓慢地眨了眨眼,小声问:“真、真的吗?”梁鹂已经掩不住嘴角幅度的弯起, 红红的眸子中仿佛散着光,她弯起一抹笑, 手捏紧帕子。

殷予怀没有迟钝,他温柔一笑:“真的。”

梁鹂向马车内望了望, 虽然还是有些生气, 但是也知道事情紧急:“让那个人先下来, 同青鸾说一下情况。码头有些船只, 耽搁了是会出事的。青鸾一直负责这方面的事情,让她寻寻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曲也本就在帘子中紧张地听着,听见梁鹂应了,又听了这番话, 忙掀开车帘。

这一掀,梁鹂向着马车内看去, 就看见了齐齐整整的行李。

还不等曲也下马车,梁鹂已经用指责的目光看向殷予怀。

殷予怀自知理亏,也没有躲避梁鹂的目光。

曲也去到一旁同青鸾说起码头的事情,殷予怀和梁鹂在炎夏的灼光之中对峙着。

望着面前的梁鹂,殷予怀咽下喉腔中泛起的血丝。

他已经许久未见过梁鹂。

此番见到了,好像也并没有从前那般感觉了。

那些爱恨,在这昏睡的半年之中, 在虚无缥缈的沉沉黑暗之中,变得太淡了。如若不是因为曲也的事情, 他此时便应该在去往西北的船上了。

但他现在, 不在去西北的船上, 而是在梁鹂的身前。

他能看见她额角细碎的汗珠,因为灼热的光微微泛红的脸颊,含着水的眸和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等殷予怀想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已经习惯性地在马车之中寻了一把伞,撑开,为梁鹂遮住了那一片炎热。

他知道她此时应该还是有些生气的。

但是他好像...没有了相哄的心思。

那些变得极为淡漠的爱恨,在这一刻,永远地爱梁鹂,不再是殷予怀的习惯。

殷予怀的眸色很淡,其实,这是他在清醒之后,用了一瞬便确定的事情。

他把伞递给梁鹂,轻声道:“如若事情交给青鸾,梁鹂,你便先进去吧。”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格外地生疏。

梁鹂望了一眼马车内的行李,又望了望殷予怀递过来的伞,生气地“哼”了一声:“如今不需要我了,便要我进去了。”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平日里都是青鸾为我撑伞,如今青鸾因为你的嘱托去忙碌了,哪有又有我自己打伞的道理。”

在殷予怀面前,梁鹂很少是这幅娇气模样。

梁鹂有些生气,这一番下来,更是生气了。她探究的目光望向殷予怀,殷予怀只是用淡淡的眸回望着她。

在这一刻,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在两人之间。

他们从未如此随意地唤出对方的名字,但是当两人不再生疏客套地用“公子”、“梁小姐”这番的字眼时,反而变得更加生疏了。

殷予怀看见了梁鹂转头那一刹那,发红的眸。

至此,殷予怀开始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那些曾经可以对她说的话,他都说了。

在那毫无喧嚣的昏睡的半年之中,他将那些呢喃、情话、妄念,说给沉沉一片的黑暗。

他说的,有些太多了。

以至于此时梁鹂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说...新婚快乐吗?

殷予怀握紧伞柄的手松了松,他望向了一旁的杨三。

杨三本就一直担心着他的身体,见殷予怀向他看了一眼,忙上前,接过了殷予怀手中的伞。

梁鹂本来背着身子,发现为自己撑伞的人换为杨三之后,心中那股气,更浓郁了。

此时,殷予怀已经回到了马车之上。

他压着自己的咳嗽,用帕子擦去唇角的血迹,疲累地闭上眼。

直到梁鹂掀开车帘上来那一刻,殷予怀不动声色地将染血的帕子向身后藏。

曾经的爱成为了一种习惯,即便如今好像并没有那么多爱了,殷予怀还是下意识地做着很多事情。

“殷予怀。”梁鹂垂头,轻声唤着:“你是开始讨厌我了吗?”

即便此刻殷予怀已经疲累至极,听到梁鹂的话,也不由得睁开了眼。

他犹豫了一下:“为何要如此说?”

梁鹂红着眸,望着马车内的一切:“马车内都是行李,今日你原本是准备幽州吧。如若没有曲也的事情,你是不是不会来见我最后一面。”

殷予怀沉默了许久,依旧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想梁鹂知晓他昏睡的半年,就像今日,如若没有曲也的事情,他是真的会离开幽州,彻底地消失在梁鹂的世界中。

梁鹂所言,同他所想,一字不差。

他眸色一直淡淡的,如今也只是染上了一丝复杂。

许久之后,他依旧只能轻声地表达自己的歉意:“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