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殷予怀望着面前的梁鹂, 眼眸怔了怔。

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头上簪着一根水玉钗,看着比前些日子清淡素雅了很多。

也...更像鹂鹂了。

梁鹂没有管顾殷予怀眸中不清的神色, 只是轻声笑着说:“若是在幽州让公子出了事,便是我梁鹂的不是了。病重了为何不肯吃药, 公子那小仆,因着担心都消瘦了一圈。”说着霜鹂端起了一旁的药碗, 轻声笑着望向殷予怀:“来, 我们吃药。”

如此自然的熟稔, 原是应该让人诧异的。

但是无论是梁鹂, 还是殷予怀,都没有从气氛中察觉一丝不对。

殷予怀望着梁鹂,眸色复杂地看着那张脸。

她语气中的温柔,眸中的笑意, 窈窕的身形,明媚的一切, 都能够和鹂鹂相对起来。

但每当他看见她与鹂鹂相似的地方时,便更加清楚地明白了。

她不是鹂鹂。

殷予怀突然觉得很疲累,他昏睡了很久,外面的雪已经覆了薄薄的一层。

想来,那雪覆在他身上,原也是不错的。

面对递过来的药勺,殷予怀轻轻瞥开了头,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喂药的程度。他面色冷漠, 苍白的唇色染上一些药汁, 顺着嘴角向着脖颈流去。

梁鹂随手用手帕覆住他的脖颈时, 微微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脖颈的肌肤,殷予怀怔住了。

他眸中的淡漠有些混乱,心乱得像数百根相缠的线,这片刻心中莫名的摇摆,让殷予怀有些撑不住。梁鹂不是鹂鹂,即使再相似,也不是鹂鹂。

之前询问过霜萋萋,鹂鹂在宫中的那段时间,梁鹂一直在幽州。

即使霜萋萋会说谎,他如今也亲眼见着了数次,他如何会认不出鹂鹂,无论再看多少次,梁鹂不是鹂鹂。

殷予怀冷了眼眸,在梁鹂轻轻为他擦拭脖颈间的药痕时,轻声说道:“小姐若是知晓了在下的名字,自然知晓了在下的身份。八年前的事情,在下毫无印象,也多次同小姐说过,不需要小姐回报所谓的恩情。但是,小姐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在下,是有求于在下,还是别有用心?”

他的话尖锐而残酷,如若换了别家的大小姐,此时定是哭着跑出去了。

但是梁鹂只是轻轻止住了手,轻声一笑。

她望向殷予怀强装镇定的眸,轻轻地俯下身,长发垂到了殷予怀的肩上,直直地望着殷予怀。

殷予怀冷着眸,望着含笑的梁鹂。

梁鹂轻轻地摇了头,手随意覆上殷予怀的额头:“没有发热了啊,那公子在说什么胡话?”

她眼眸温柔地望着殷予怀,轻声笑道:“自然,只是因为恩情。公子儿时救了我,再遇见公子,我自当想向公子道谢。只是,是梁鹂想错了,未想到所做的一切,公子会如此不喜,想的如此不堪。如若公子如此不喜梁鹂,那梁鹂自明日开始,便不会再出现在公子面前了。只是今日公子好好服了药,待到病愈了,再为我画上一副画像,可好?”

梁鹂已经退让至此,殷予怀无话可说。

他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沉默地喝下了药。

从始至终,梁鹂都只是温柔地看着他。就好像他在大街上按住她的肩膀时,她转身那一刻眼眸中的光彩。

殷予怀突然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

待到殷予怀喝完药后,梁鹂没有再停留,轻笑着道了一声:“记住我们的约定哦,待到公子病好些了,梁鹂再来拜访。”

梁鹂轻笑着向殷予怀辞别,转身那一刻,眼眸缓缓垂下。

她路过院子时,轻看了一眼院中的桃花树。

周围一圈的白雪已经被扫去了,腐烂的根蔓延到了枝干上。

轻声一笑,她的眼眸中却没有什么笑意。

*

殷予怀安静喝了几日药。

那日梁鹂带来的大夫,的确医术高明。即使只是简单为他把脉了一番,也开出了合适的方子。

他看着方子里面的几味药,有些不明白这大夫究竟有没有看出他身上的毒。药方里面好几味药,对他身上的毒都有抑制作用。

他自小身子不好,日常与大夫打交道,对一般的药方都能眼熟几分。但是梁鹂所带来的大夫开的方子,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按照其中药材推算一番,方子开的却也没有问题。

想来是些寻常人不知道的方子。

因为答应了梁鹂,殷予怀这几日都有好好喝药。

药效很好,不过几日,殷予怀的身子便有了好转。

待到身子已经好了大半,殷予怀便开始等待梁鹂上门拜访。那日他既然答应了要为梁鹂画一幅画像,便应该遵守承诺。

手执起笔时,殷予怀愣愣想着“承诺”二字。

...

院中的雪已经停了,今年冬日远没有去年寒冷。雪虽然一阵一阵地飘,但是总是还未堆积起来便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