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还没想好,应该是回家去看看,然后做点小生意,去外边儿走走。”

顾栓子:“你没有银子。”

林真笑了笑:“银子是赚来的,我有手有脚饿不死。”

“倒是你,”林真突然伸手按了按他头发粗硬的头,“去了人家要收收脾气,不过也不用觉得自己欠了谁,你自己有银子,别委屈了自己。”

天上的雪稀碎得像盐粒子,落在人身上眨眼就化了。

顾栓子矮,跟他说话的时候必须得仰着头,所以从他这个角度能够很清晰地看到雪粒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还会穿过他的睫毛,扑在那双略微有些圆,但是不显稚气,反而有些妖妖道道的眼睛上。

还有他白生生的瓜子脸,秀挺的鼻子,以及有点肉的嘴唇。

顾栓子不自觉地点了下头,心里对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了,就像林真跟钱少爷和离后又嫁给他爹一样,或许很快林真又嫁给别人了,跟他没有关系。

不到一天功夫,顾栓子去和舅舅家住的消息就像着了火的野草,迅速窜遍了整个村子。

有说林真又要嫁人不带这个拖油瓶的,有说林真容不下他这个继子的,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

被林真大庭广众之下下了面子的顾家人气得都快喘不上气,一家子聚在一块儿商讨对策。

“你们说说,凭啥把顾栓子送去他舅舅家,叫他舅舅家得好处,那可是我们家的人!”

顾老太把桌子拍得邦邦响,一张肉皮耷拉的老脸看起来恐怖又吓人。

坐在她下手的二儿媳应和:“就是就是,栓子是咱们家的孩子,那林真自己不想养就把人一脚踢出去,还不是想霸占大哥留下的银子和房子,整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夜叉。”

“娘,咱们不能让栓子去他舅舅那儿啊,应该叫来我们家住啊。”

吧嗒吧嗒吃着水烟袋的顾老头眉头皱得死紧,放下烟袋道:“明天一大早就去房子那里堵人,栓子爹咋样不说,栓子一定不能叫人拐了去。”

“还有那个哥儿,一个哥儿为了拿夫家的钱财竟然不顾夫家的孩子,定不能轻饶了!”

顾家一家人打得好算盘,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点着火把去了,可惜一个鬼影都没看到,而且天一亮村长家的那个老太婆走了过来,道:“栓子临走的时候把房子钥匙给了我,叫我照看着,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其实她没说,林真还从顾栓子留下的那十一两银子里给了他二两,让她来照看的。

毕竟冲顾家人这副狗德行,说不定等他们一走就要强行霸占这栋青砖大瓦房,还不如花点钱,叫一个镇得住他们的来看着。

顾家人一听人走了,而且还把房子托管给村长家的,脸都绿了。

顾老太傻愣愣地问:“他们几时走到,怎么没人告诉我们一声!”

“昨天下晚就走了,栓子还叫我带句话,你们写的那张断绝关系的文书他带在了身上,要是你们去闹,他就替他爹告你们。”

顾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天呀,这是哪门子的孙子啊!”

不管他们怎么闹,这事儿已经钉死了,至于村子里的闲言碎语,顾栓子和林真一概听不到了。

林真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到了鲤鱼村。

鲤鱼村比大田子村要偏远得多,村里人口也只有三四十家,且因为土地不好,水田少,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好过。

林真到的时候天上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他拍了拍破旧的门扉:“爹,阿父,我回来了。”

屋里的林阿爹和林父正商量着等过完年该种多少粮食,家里的粮食能不能吃到来年秋收,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听到敲门的声音,林阿爹连忙起身,一看到屋外头的林真,一把将他拉进去:“这么晚了才到,什么时候出发的?”

进了门,门里的景象一览无余,只见林家两个哥哥嫂嫂坐在烧火的坑旁边,身边围着七个孩子,最大的有八九岁,最小的还在嫂嫂的怀里咩咩叫。

靠里的凳子上坐着的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儿,面貌与林真有四五分相似,但是因为常年的劳作皮肤是偏黑的麦色,头发也枯黄。

而最显眼的,莫过于他们身上叠了一层又一层补丁的衣裳,以及让人几乎挤不进去的狭窄的屋子。

林阿爹把他拉进去按在自己坐的椅子上,自己则拉了一个草编的凳子:“你自己一个人来的,栓子呢?”

林真回道:“他去他舅舅家住了,一年两年都不回来,我寻思着住在那儿不像一回事,就收拾东西回来了。”

“去他舅舅家了?”林阿爹讶异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这样也好,他一个小孩子,总归有自己的亲人在身边才好,遇到事儿也有人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