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船长(第3/4页)

但他的确在心里点了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的头,他恨不得立字据。

任姨一直带他玩到天黑,领着他回家,当着别的小孩子又给他买了好多玩具,还有冰棍。

他其实没怎么玩过玩具。

家里有玩具,但他大多都是用玩具逗妹妹。妹妹比他小了快三岁,他从懂事起就在学着怎么做哥哥。

他拎着那么多玩具,一只手被任姨牵着,偷偷咬自己的舌尖,想要确定是不是梦。

当然不是梦,怎么可能是梦。

冰棍那么凉那么甜。

他在车上抱着贝壳船睡着了。任姨叫了司机来开车,自己抱着他,轻轻摸他耳后那片狰狞的疤痕。

那原来是知了在叫,不是耳鸣。他一点都没有耳鸣,他听得超级清楚。

任姨说,火苗会有真的船。

火苗会有真的船,火苗会平平安安长大,火苗会超级自由。

任姨说,火苗要做船长。

……

和那座墓开始对峙的那天起,他没办法跨过那个路口了。

他坐在长椅上,一直坐到看到十岁的骆枳,然后把这一整段记忆都仔仔细细回想完,嘴里都是甜的。

怎么会那么甜,他经历过那么好的事。

任姨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他怎么可能拒绝?他怎么可能不回去。

他怎么可能不回去。

任姨把他的手拉得那么紧。

……

骆炽蜷了蜷手指。

他花了很长时间,终于一点一点弯曲起自己的手指,碰到掌心,轻声开口:“姨姨。”

明危亭轻挪了下手臂。

骆炽头颈软下来,他的身体完全不着力,人无声无息地落进明危亭颈间。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背,想要帮他把外套掀开,却发现外套的一角被骆炽的手攥着。

骆炽蜷在外套里,呼吸平稳,掉进一场梦。

明危亭慢慢停下动作。

他原本想要去把制氧机拿进来,叫醒骆炽,让骆炽吸一阵氧再睡。以免醒来后仍然觉得头晕困乏,去沙滩也难打得起精神。

……

但这件事似乎也并不是太急。

如果骆炽觉得没有睡好,依然困倦乏力,就在沙滩上再睡一觉。

骆炽在慢慢恢复,在好起来,所以没什么事可急。

明危亭一手回揽住骆炽的肩背。

他连氛围灯也关掉,只让那一点淡白的月光随夜风淌进来,落在床边,给房间里的东西覆上一层格外柔和的轮廓。

明危亭抱着骆炽放平,确认骆炽已经安稳躺好,自己也坐在床头。

他轻轻挪动骆炽的头颈,让骆炽的呼吸更顺畅些,又把外套的一角掀开。

做完这些,时间恰好过了零点。遥远的钟鸣声隔着海面飘过来。

发出声音的是离港口不远的一座钟楼,日复一日地鸣响报时,钟声沿着风可以传出很远。

那座钟楼出名的是指针。听说是专门请艺术家设计的,雕花镂空都十分巧妙。分针看起来像是个一直在赶路的人影,因为光线角度不同,每个小时都会有变化。

……

听说有些象征性的意义,一直在赶路,一直在不停向前走。每天固定走二十四圈,在零点钟声响时固定回到原点。

“火苗。”明危亭轻声说,“不是原点。”

明危亭说:“是新的一天。”

骆炽睡在新的一天。

也不知梦里遇见了什么,睡着了的神情竟然也很严肃,像是梦到了什么很要紧的事。

明危亭不惊扰他,拿过明禄留在床边的电脑。

《火苗》从这天起的零点起更新。龚寒柔对作品一向严苛,场景复现部分需要长时间打磨,暂时还不会播出。

现在放出的,是一部分与当事人相关的真实影像资料和采访,同时作为片花,加入了部分拍摄过程的记录。

明危亭戴上耳机,拖动进度条,找到骆炽在任家的部分。

任霜梅很喜欢给骆炽拍视频。

不是监控摄像那种冰冷的角度,手持摄像机里的骆炽真实鲜活,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

……

在任霜梅眼里,那个孩子除了特别聪明、特别懂事、特别让人喜欢,本来也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

骆炽第一次做点心,被炸了的烤箱吓得跳起来,手忙脚乱想要补救,被笑得肚子痛的任姨抱在怀里揉。

骆炽抱着刚买来的吉他,磕磕绊绊地找音,拨出一首《两只老虎》。

骆炽学画画,把颜料蹭到了鼻尖上,瞪圆了眼睛看着笑到不稳的镜头,自己还不知道。

骆炽被领到海边,推进那些玩水的人中间。他僵站在里面不会动,回头看任霜梅,但很快就身不由己地被玩得正疯的一群人热情地扯过去。

……

镜头里的骆炽躲着水,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一点一点察觉到这些人完全没有恶意,笑容几乎是忽然就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