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第2/3页)

那个矮墩墩永远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就在他一步步的忍耐下丢了,成了别人的。

他隐忍不发,对付李家和李太后,设计太子和高家,报复安国公府和端敏长公主,这些全都成功了,被幽禁在深宫的母后也重新得了皇后的尊荣,但他在姜昭与陆照成婚的那日却猛然意识到,他失去了最珍贵的一件东西。

昭昭是别人的了。他什么都没有,报复之后的痛快淋漓一瞬而逝,剩下便是无尽的空虚。

这种空虚时时刻刻蚕食着他的心,让他痛苦不堪,让他无数次地回忆起从前那些被葬埋的晦暗时刻……原来那个时候他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有一个小姑娘在陪着他,陪着他鲜血淋漓地走过长信宫的宫道。

是,那时的靖王一直都知道姜昭偷偷地跟在他的身后,也知道突然出现在他殿中的金疮药是姜昭从太医院拿来的。

但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迷住了他的心窍,他连那个孱弱的小姑娘也一起恨上了。因为他势弱,因为他对付不了她的父母和外祖母。

他只能恨眼前最弱小的那个她。或者说是一种迁怒,无能的迁怒。

对她的恨一直深藏在心中,直到他出宫立府,直到知晓她的寿命所剩无几……他的恨一点点消退,却也将全部的心力放在了报复安国公府和李家的身上。

陆照的出现让他知道原来他认为短命的小姑娘是可以治好身体的,原来他曾经有机会将那个小姑娘变成自己的,然后和她共度一生。

靖王恨景安帝恨崔皇后恨陆照,但他更恨的人是自己,是他自己亲手一步步将姜昭推离自己的身边。所以他孤注一掷,仓皇地做下了今日的决定,成功了他可以咬着牙强取豪夺将错失的珍宝拿回来,失败了他可以结束自己空洞愚蠢的一生。

也许他死后还能回到从前,哪怕是一年前。

隐忍了多年的炽烈情感一经爆发,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烫烤着姜昭的心,她不能接受或者说不敢相信靖王是为了她选择谋逆。

“珩表兄,还记不记得庆平五年的春天?”她张了张泛白的唇,轻声问靖王,语气飘飘渺渺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靖王高大的躯体瞬间僵住了,一双泛着血色的黑眸死死地、沉沉地盯着姜昭。

“那年,我病的很重躺在床上,珩表兄却好几日都没来看我。忍不住,我在外祖母过来探望的时候就提到了……很快珩表兄就带着礼物过来探望我,我很开心……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日因为我,珩表兄误了课业,被学士责罚。外祖母也重重呵斥了珩表兄一顿,珩表兄生气是应该的。”姜昭垂着脑袋,一句一句地小声说话,自顾自地说话。

靖王的手狠狠握着,手心处已经有丝丝的鲜血流出。

“第二天,我为了给珩表兄赔罪准备了一个惊喜,是从舅舅龙案上软磨硬泡拿来的印章。有了舅舅的印章,崇文馆就不会有人敢欺负珩表兄……印章就放在我的枕头底下,我想可以先闭上眼睛装睡,等到珩表兄进来的时候再吓你一跳,然后就可以借着吓你的借口赔罪将印章送给你。”

姜昭的声音更轻更淡了,“可是我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听到了珩表兄的脚步声,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珩表兄的手掌就放在了我的脖子上面。”

“珩表兄,那个时候我很疼的,但我没有对任何人说。我想,反正我本来过不久就要死的,也许死在珩表兄的手中还不会痛了呢。”

“珩表兄一定是知道了外祖母和母亲她们做过的事情才会恨我吧。你恨我,可我想要的是爱。陆照他爱我,想要我活下来,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我。”

“你眼前的我和从前的姜昭是不一样的。这个姜昭有一部分是属于陆照的,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两个姜昭都不会喜欢上恨自己想要自己死的人。”

“我既然一开始就不会爱上你,不会属于你,你又怎么会失去我呢?”姜昭说完最后一句话,顿了一会儿看向靖王,眼神暗淡没有光。

或许,这是迟到了十几年的一个注视。

靖王手心的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又像是落在他自己的心上,轻而易举地在上面灼穿一个个深洞。

“原来昭昭那时是装睡,原来昭昭本来就不可能爱上我。”他看着姜昭双目通红,唇角却勾起,露出一个微笑。

笑声中涌动的种种情绪最终化作隐痛,最为深刻的痛苦,这种痛苦将他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他还是那个阴郁孤独的少年,无能又软弱,只能带着血从长信宫的宫门前离去。

身后的小姑娘跟着他,他却将她排除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过去终究是过去了,我不想被困住,只想往前。珩表兄又何必执着?你有忠心跟随你的属下,崔娘娘也已经安然无恙,又有了王妃宋娘子,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啊。”姜昭看他如此,心中滋味莫名的难受,她还想劝劝靖王,不仅是为了皇帝舅舅考虑,也为了靖王能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