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因秋穗之前便隐约有些猜测到了,所以这会儿听春禾说这些,她倒也没有过分的诧异。只是惊了下后,便恢复了平静,然后便只沉默着,并不说话。

春禾和秋穗是同一波进的侯府,相扶相助,一起从粗使小丫头做到了如今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婢女,交情自是不一般。二人无话不谈,就似是亲姐妹一样。而秋穗家中情况,春禾也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同春禾父母双亡不一样,秋穗家中父母尚在。甚至秋穗家里的地位还要比普通百姓地位稍高一些,她父亲是个秀才。若不是当初父亲突然蒙难生了大病,家中急需钱用,凭她秀才女儿的身份,是断不可能卖身为奴的。

这几年家中情况渐好起来后,兄长便一再来信,望她能脱了奴籍回去。

只是老太太待她极是不错,且也隐有不愿放她走的意思,秋穗既是悟出了她老人家的意思,便不好再提。但前两年她还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先糊涂着过,不多去想别的。这两年她到了年纪,便是她自己不做选择,老太太也会帮她做出选择了。

若依老太太的意思,待她到了年纪,不是给她婚配一个体面的年轻管事,便就是送去府上各位老爷房中做妾,以保证她能一直留在府上,日后好还能随时伺候在她老人家身边。但这两种选择无论哪一种,对秋穗来说,都不是上上之选。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一辈子别想再做良民。

如今这世道,妾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如她这样的身份被赏去各房各院做妾,乃是贱妾,同外头正经聘进门的自然不一样。脱不了奴籍,身契一辈子被主母抓在手中,到时候人家让她三更死,她便活不到五更。

更是一个不顺心便可以随意发卖,甚至都无需同谁商量。

最好的局面,不过就是肚子争气,给傅家添丁加口,诞下个一儿半女。但之后,子女能不能抚育在自己身边不好说,还得为了子女更加的忍气吞声。

她在这忠肃侯府内宅做婢女也有十多年了,内宅妇人们的手段她什么没见过?届时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妇人们间剑戟相向,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想着便觉得实在无趣得很。

“这应该是庄嬷嬷和老太太间说的私密的体己话了,多谢姐姐心中挂念我,能把这样的话先一步告于我知晓。”秋穗很是感激,紧紧握住了春禾手,也同她更进一步交了心,“不瞒姐姐说,我爹娘我阿兄和兄弟,都希望我能回去。但老太太想留我,你也是知道的。”

春禾说:“老太太想留你,也是因为你为人圆融又善良勤恳,老太太她依赖你,舍不得放你走。如今我回来了,不若你凡事稍稍放手些,等过些日子或许老太太更习惯了我在身边伺候,便就不那么执着留你了。”春禾一边帮她分析,一边给她出主意,“但眼下五老爷那儿……怕还是得你自己周旋,当然,若我能寻着合适的机会,也会适时在我娘和老太太那儿帮你敲敲边鼓,看能不能叫老太太暂且歇了这份心。”

这于秋穗来说无疑是大恩厚德了,秋穗忙起身,要向春禾一拜。

春禾拦住她道:“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是拿你当亲妹妹待的。我是没了父母双亲,家中族叔族伯又不待见我,我回不去了。如今能给老太太最体面的陪房做儿媳妇,我已然十分知足。但你不一样,你家中还有父母亲人,且他们都在望着你回去,你是有别的选择的。”

秋穗说:“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只眼下姐姐能一心为我着想的这份情,我便会一辈子都牢记心中。”又许诺说,“日后姐姐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春禾来此一趟倒不是讨要什么回报和好处的,既然该说的说了,她便说:“日后的事日后再说,我过来也有一会儿了,便先过去。”若叫老太太知道她们二人私下里盘算着怎么“对付”她老人家,肯定是不好的。

秋穗自然明白,没再多留,只亲自送她出了门。

立在门口,春禾亮声道:“我生完孩子又坐月子,久不在府上伺候,手都生了。今日回来,还久久不能适应。妹妹这两年最得老太太的心,日后我若哪里做得不好,还望妹妹能提点一二。”

秋穗自然回道:“姐姐哪里的话,你素来是最能体意人的,老太太心中最看重的就是你。如今你可算是回来了,日后我们一起好好服侍老太太。”

她二人在这姐妹情深一场,隔壁闷在屋中暂且没脸出门的香珺听到不免轻哼着翻了个白眼。

这些话落在香珺耳朵里,她多少要觉得秋穗和春禾在门口这高高的一唱一和,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香珺的屋就在秋穗隔壁,送走春禾后,秋穗转身回屋时,不免要朝隔壁望去一眼。原是想着要不要去隔壁看看香珺,说几句好话安慰她一二的,但想着香珺平时的性子,秋穗还是熄了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