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捏着纸条,目暮十三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而赶过来的伊达航愣在那里,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快要炸裂的炸.弹。

负责人的话和交代后事基本没有区别。

伊达航下意识上前几步,又因为警戒线的拦截而停下。

他看着拆弹队伍里的萩原和松田,情绪不明。

他对他这两个同期太了解了。

能力出众,刚进警局就能独立带队,今天和负责人一起来纯粹是因为负责人所以被安排拆绑在受害人腿上相对难拆的两个炸弹,又因为刚从那片高级公寓回来没多久,连用作伪装的高级西装都没来得及脱,此刻正一黑一灰蹲在受害者身前。

这对幼驯染用着同样严肃的表情,没对负责人的话产生一丝一毫反应,常人面对死亡该有的恐惧半点儿没有,好像并不介意自己的性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

为了公众的利益。

伊达航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悲哀。

明明警校时期他还可以因为同期不顾生命的莽撞而生气,可真到了生死攸关的一刻,身体虽然还会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却连抬起手都困难。

下午一点十九分,凝重的气氛环绕警局。

这一串炸.弹不知道是哪个炸弹专家绑的,根本无法从受害者身上拆卸,一旦试图拆卸,哪怕只拆下一个,炸.弹上显示的时间都会迅速减少,甚至先拆哪个后拆哪个还有顺序,拆错一个,显示器上的时间就会大量缩减。

负责人摸着炸.弹,半晌开口:“……就这么拆吧。”

下午一点三十五分,炸.弹剩余量六枚。

仅剩的四分钟时间能干什么?是能说几句遗言?还是整理一下遗容?又或者对死活不愿意走太远,眼巴巴杵在警戒线外的同期挥挥手?

——都不。

这四分钟是拯救生命的时间。

爆.炸.物处理班没有一个人离开拆弹现场,蹲着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盯住眼前的炸.弹。

大量炸.弹被拆掉后他们终于能看清受害者这个人,而现在剩余的六枚分别缠绕着受害者的手臂,脖颈,后腰与双腿。

“再复杂的炸.弹也会有连在一起的点!”萩原研二眼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火,“只要找出那里,我们就能把这些炸.弹全都暂停!”

“萩说的对。”松田阵平也出声,“大家都不要慌,再仔细看看,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那些引线交错相连,红白黄蓝扭在一起。

那些过往拆过的炸.弹模型一一在眼前浮现。

那些训练时教官语速飞快的讲解在脑海中回放。

下午一点三十七分,负责人、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与几个好像观察出什么的队员同时伸出手!

那个相连的点被工具钳剪断。

显示屏上红色的时间闪了两下,最后不甘不愿的熄灭。

爆.炸.物处理班连忙将炸弹从受害者身上拆除,放置在旁边,而那个先夺命狂奔,后又在警视厅站了将近半小时的受害人,在炸.弹远离自己那一刻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十六岁的少年腿都在抖:“……吓死我了。”

看漫画的读者也在嗷嗷跟着喊。

【焯啊!天知道我差点在漫画前憋死过去,要不是最后炸弹停了,我都要以为老贼重制版要开局献祭爆处组了!】

【友情提示一下,我们可以呼吸。】

救护车上,平岛阳盯着漫画,下意识跟着弹幕呼吸。

他的手因缺氧而颤抖,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已经屏息好久。

“太好了,太好了……”平岛阳低喃。

同事就在危险的最中心,平岛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的在救护车上睡着。他借着闭目养神的空档打开了漫画,通过漫画持续关注拆弹现场。

鬼知道他看漫画时到底是什么感觉。

无数人的生死是漫画的一小格,那些死生爱恨说不准在下一格就会消失,以特此讣告作为结尾。可他到底是个警察,说不出让拆弹人员放弃拆弹立刻离开现场的话。

你要放弃无辜者的生命吗?

你要放弃拯救者的生命吗?

代表生命的天平疯狂摇摆,平岛阳无法选择,也无法替人选择,所以他只能保持缄默,一如在外围沉默不语的伊达航。

然后浑身充斥不安、愧疚与迷茫。

为了公众的利益,他们能坦然的面对死亡,但只有剩下的人才知道滋味。

放眼过去,那会是冰冷的墓碑,四方的骨灰盒,尤带露水的雏菊,还有苍白的抚恤金与无用的感谢信,以及在五黄六月的夏日感到冬季北风吹来的彻骨寒意,和在数九寒天的冬季感到的只有在夏日暴雨前才会出现的烦闷。

——而这原来也是人能承受的重量。

平岛阳在这一刻几乎要落泪。

所以炸弹能被安全解除真是太好了,他不用再经历这些也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