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人间无味

你要是忘了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此恨何时已。长路迢、寒更雨歇, 葬他天凉。

长恨悠悠魂梦杳,是梦也难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泠泉若有飞羽寄。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 纸灰起。”

滚滚车轮驶过长街,路过湖岸。

画舫上的歌姬嗓音婉转靡柔, 挟着一腔软语,将凄清哀愁的词唱进这绵雨凉秋中。

歌声吵扰醒了蜷着尾巴缩在车厢角落里熟睡的猫儿, 他动了动耳尖, 抖着蓬松的尾巴抬爪撩开车帘, 缩进驱车的少年怀中。

少年披着蓑衣皱了皱眉:“外面下雨呢,你怎么出来了?不怕毛弄湿了啊?”

“那你抱紧点。”

猫儿小声嘟囔了一句,又往少年怀里缩了缩。

少年无奈,只得扯严实外衣,将猫儿整个团在怀里, 不让一丝雨水溅在他身上。

猫儿皱了皱粉嫩的鼻尖:“你会不会赶车啊?再赶快点!”

“呃……”少年无奈叹气:“已经很快了。”

画舫上传来的靡靡之音太吵闹,歌姬的嗓又尖又细, 唱的是挺好听, 搁在往常腓腓能跳下车凑过去挨近了听曲。

但是,这歌声太过凄婉,唱词又极不吉利, 说的都是什么分别啊,阴阳两隔啊什么的。

腓腓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悄摸着掀开一道缝隙往马车里头瞧。

白衣皓雪的青年好似并未被影响,抱着沉睡的少年依在车厢内浅眠, 那歌姬凄清的嗓音和满堂不衬景的叫好声未曾入耳一般。

腓腓轻松粉爪, 小声叹气。

“怎么啦?”青藤是个神经粗的, 不敏感。

“什么怎么怎么的?快赶你的车!搞快点,再快点!”

“哦。”

马车一路驶出城池,向着远郊哒哒而去。

车厢的窗帘不太透光,内里都是昏暗幽黑的,青年睁开桃花眸,原本琥珀色浅透的琉璃珠染上血红,转眼间又被子夜黑染成墨色,藏匿住那抹血腥。

纤长的睫微垂,瞧着躺他膝上的少年。

颀长的指一下又一下地穿透少年墨黑的发,又抚上冰冷的面容。

他的小徒弟眉目依旧俊朗,脸颊微润,下颌的骨骼线条流畅,这张脸怎么瞧都好看,只是总闭着眼不看他,这一点让云谏莫名有些不舒服。

可除了不理会他,怀中人就像睡着了一样。

云谏俯身,撩开少年覆满额头的碎发,轻柔地落了一个吻。

他亲吻过他很多次,云谏身上永远都是微凉的,包括那双看起来有些薄情的唇。

但少年人从来都是浑身滚烫,充满了热烈的爱意,触碰间从来都能煨热他的唇,他的手,不像这一刻身上那么冰。

磁缓的嗓音在车厢内柔柔响起:“入秋了,天凉了,怕冷要同师尊说的,师尊给你添点衣裳。”

说着,就从乾坤袋中找到一件狐裘给膝上的少年裹上。

其实,这个季节虽下了几场凉雨,但多套一件厚些的衣衫就够了。

可他怀中的少年身上起码覆盖了四五件厚厚的衣服,再一裹上狐裘,整个人就像是过冬,对凡人来说都夸张了些,更何况是修士。

外面没有鹅毛大雪,只不过连绵淅沥着一场毛毛细雨。

就算包裹得如此严实,少年也没有体温,整个人就像是从冰水中捞出来的一样,冷到了骨子里。

像个……死人。

但只要云谏不这么承认,就不会有人敢这么说他的小徒弟。

云谏拥着他的小徒弟,从来话不多的他竟总是对着怀中凉透的人絮絮叨叨说一大堆。

从今生的相遇说起,讲到每一次的爱意与悸动。

从他一开始摸不透小徒弟奇怪的心思说起,讲到他能听见他心中所想的这个秘密。

若是将夜都听见了,恐怕会又羞又怒地瞪着他,怪他竟连一条底裤都不给他留下,让他的内心竟毫无遮蔽,就这么赤条条地展露在他面前。

马车颠簸,彤岫神脉驾车的技术不如神烟,却晃不醒膝上沉睡的少年。

云谏想着上一次他们从陵华宗辖区的城池去往极东海的时候,将夜也昏昏沉沉睡着,却频繁盗汗,噩梦迭出,睡得并不安稳,那时候只要云谏拍拍少年的脸颊,好似就能唤醒他,迷迷糊糊中因噩梦惊扰而害怕地蜷缩进云谏怀中。

如今,少年再也不会给他任何主动的反应……

但没关系。

云谏依旧会主动抱着他,安抚他,告诉他,他们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外面是何天气季节,途径了什么新鲜有趣的地方,想叫将夜掀开眼帘瞧一瞧。

可惜他的小徒弟贪睡,一路都不晓得睁眼瞧瞧外头的热闹,也不晓得他师尊是如何凝情地看着他,爱着他。

云谏叹气,又轻笑一声压低嗓音道:“你啊……是跟我置气呢?再装睡你师尊可要轻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