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分化(一)

有校医的请假条,谢故堂而皇之地旷课了一下午。

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凡渡也陪着自己。

他小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鼻尖闻着被子上消毒水的气息,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凡渡,“……”

凡渡已经背完了单词开始背《项脊轩志》,这不是高考必背篇目,但是凡渡非常喜欢文中的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亲手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他的长篇大论从“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开始,嘴里嗡嗡个不停,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谢故的目光,皱着眉看过去,谢故就仿佛是惊弓之鸟,猛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开,转而盯着旁边柜子上的花瓶。

窗外暴雨瓢泼,雨水打在了窗户上,凝聚成道道水流,将光线都折射地凄迷冷淡,谢故本来就白,又发着高烧,一张羊脂玉似的脸儿浸润着胭脂,鼻尖儿上还挂着玉泪一样的汗珠。

凡渡不知道怎么就把,最后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亲手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给念出来了。

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冷不丁响起在室内,反而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他心脏砰砰撞击着胸骨,心想着自己怎么了?

谢故好奇地看着他,“你在念什么?”

凡渡心想着干嘛自己吓自己,谢故这样的脑残选手,连高考必背篇目都不会,遑论这种课外拓展。

但他紧接着就想,这情话说得也太不吉利了,吾妻死之年……听着好像要生离死别。

他张嘴就是骗傻子,“念咒语,念完了你就秃顶了。”

谢故:“……”

干嘛非要跟猫猫的脑袋过不去。

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抗议,“……我不秃顶。”

凡渡哼笑了一声,“掉毛怪。”

谢故凶回去,“你才掉毛!”

“你掉毛!”

“你掉毛!”

……

他们两个就仿佛是大班的幼崽一样相互攻击,用彼此地爪爪不停挠空气,激烈地战斗在一起。

谢故要被气死了,眼眶红着,“我都发烧了……你还欺负我。”

在逗狗这件事儿上,谢故有着无穷精力,他勾了勾手指,“快给爷说句好听的。”

凡渡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说个锤子。”

下一秒他开口就是正宗伦敦腔,“If equa; affection cannot be, let the more loving one be me.(若深情不能对等,愿爱的更多的人是我)”

他甚至连这句话的出处都说出来了,“W.H Auden, The More Loving One.”

学渣谢故满头问号,“???”

他皱了皱眉,“你不会在趁机骂我吧!”

凡渡冷笑了一声,“骂你还需要趁机么?”

谢故:“……”

好气哦。

等等!谢故就算是学渣中的粉末性渣渣也知道“Love”的意思,他呛得咳嗽了两声,猛地翻身坐起来,“咳咳……你刚刚是不是说了love?”

凡渡嘴角不屑地弯起来,“你发烧脑子不行,耳朵还聋了?”

耳朵很“行”的谢故:“……”

他又躺回去了,还是这样怼天怼地的凡渡更正常。

谢故甚至于自己都想,凡渡要是对他说“love”,他现在就去跳楼。

这么躺着实在是太无聊了,谢故左看看右看看,视线落在了凡渡身上,突然问,“你身上怎么那么多疤?”

凡渡冷冷地瞥他一眼,心想着谢故这根棒槌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什么叫“委婉”。

他本想冷冷反击一句,“你管得着么?”

但是一想,这样似乎是太冰冷了,对待病号,不好。

他面无表情地道,“摔的。”

谢故就看着他敷衍至极的表演,“……”

他猛地翻身,背对着凡渡,小屁股一翘,“哼!不说拉倒!”

他们两个的关系就仿佛是热恋中的男女,上一秒如胶似漆,下一秒冷战分手,但与热恋不同,他们的周期以小时计算,平均一天能变脸七八次。

他们两个的少年脾气各有不同,谢故随时随地都跟窜天猴一样能发射升天,凡渡冷若冰霜宛若茅厕里硬邦邦的臭石头。

碰撞在一起,别的没有,矛盾倒是一大堆。

凡渡盯着谢故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就动容了,嘴唇哆嗦了一下,吐出来俩字,“我爸……”

谢故耳朵动了动,转过身来看他,可凡渡却又不说了。

他的心扉是两扇巨大的石门,非人力能移动,就算是用尽全身力气,也仅仅能透出来两个字而已。

谢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动了动嘴唇,“我爸……”

这两声“我爸”就跟难产一样,还没等吐出来,就被两个少年给咽回去了。

他们互相看一眼,懂得都懂了。

快放学的时候校医回来了,给谢故量了量体温,确定他退烧了,就让他们两个走了。

临走的时候还给了凡渡一袋板蓝根,让他回去泡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