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孩子忽然开始献殷勤,家长们的反应估计都是——这孩子在搞什么鬼?闯祸了?考试没考好?还是瞧上了某一款昂贵的远超出零花钱发放标准的东西?

沈丞相也不例外。

家长们不会在第一时间往“鬼上身”那方向联想。虽然沈丞相不好糊弄吧,但颜楚音眼中的“敬爱”和“心疼”全都是真实的,经得起考验!除非颜楚音表现出来的是“陌生”,甚至是“憎恨”,沈丞相才有可能第一时间意识到出大问题了。

虽然,颜楚音之所以“心疼”丞相,完全是出于这种心理:如果我不心疼丞相,万一丞相生病了,那我的皇帝舅舅岂不是少了一个可信又得用的好帮手!

总之,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早上,面对“沈昱”忽然爆发出来的热情,沈丞相虽然不习惯,但心里别别扭扭的也受用了。他甚至决心要去好友面前吹一波。我孙子不仅品行端方、勤学好读,还十分体贴孝顺,很关心我这个糟老头子。

哈哈,羡慕死你们!

当然,从沈丞相毫无变化的脸部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他这一番心理活动。

颜楚音觉得自己的表现非常好。用过早饭,邬家的马车已经在沈家大门外面候着了。其实颜楚音现在更想去宫里,但沈昱没有进宫的牌子。小侯爷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爬上了马车,抢先对邬明说:“我昨日彻夜未眠,先补个觉。”

瞧我多机智啊!只要闭眼装睡,就可以避开和沈昱好友聊天了!

小侯爷半点不带怕的!

颜楚音不紧张。比起沈昱的小心翼翼,他显得更加胆大妄为,毕竟在他的世界里,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皇帝舅舅顶着,还有他那长公主亲妈,有两宫太后亲奶奶……所以不能说沈昱的胆子比颜楚音小,事实上,沈昱敢做很多别人不敢做的事;只能说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沈昱的容错率要比颜楚音低很多。

颜楚音起先是装睡,后来就真睡着了。早上起得太早,他还完全没有睡够呢!一个睡着的人是没法在晃荡的马车上坐稳的,他很快就倒在了邬明身上。

邬明起先很震惊。这还是他那个无论做什么都彬彬有礼的好友吗?瞧瞧这个豪放的睡姿,腿直接伸出去,顶住了车厢内壁,身体慢慢往下滑到毯子上。

但他转念一想,为了施钺的事,好友肯定这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以至于现在困得不行,已经维持不住基本的礼节了……这么想着,邬明顿时觉得心疼。施钺啊施钺,你为何要帮别人陷害沈昱呢,你都不知道沈昱有多伤心!

颜楚音不知道自己这一睡还能阴差阳错帮沈昱再刷一波邬明的好感。

等马车驶到城外,虽然走得还是官道,路况也比城里糟了很多。颜楚音本来就被晃得不舒服,马车还忽然停了下来,他被晃醒了。邬明皱眉问了车夫,车夫委屈地辩道:“这小叫花子忽然从林子中冲出来,差点撞上咱们的马车。”

小叫花子直接摔倒在他们马车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邬明掀起帘子向外看时,小叫花子刚好抬起头,大半张脸上都是青斑,把车夫吓得直接叫了出来。时人管这种青斑叫鬼斑,觉得人脸上长了这个是非常不吉利的。车夫心里直叹晦气,没好气地打算把人呵斥走。邬明却放缓了语气问:“你怎么在这里?你在找我?”听这话的意思,他好像认识这个小叫花子。

顿了顿,邬明又对车夫说:“他不是小叫花子。他叫徐春生。”

这春生脸上的青斑应该是天生的,所以出生后家里人嫌他不吉利,把他丢在了野外,随他自生自灭,不想那天晚上,正好一个姓徐的守尸人路过,想着总归是一条命,就把他捡回去养着了。春生和徐叔一起,就住在京郊的义庄。

前年的时候,徐叔死了,没别的原因,单纯是因为年纪大了,撑不住了。别人都嫌尸体晦气,将将十一岁的春生就成了新的守尸人。他今年才十三岁。

因为施钺的事,邬明往义庄跑了好几次,就这样认识了徐春生。义庄里虽然阴气森森,但各处都打扫得很干净,邬明便觉得春生是个不错的。又见春生伙食很差,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得不成样子,他还偷偷留了一点银子给春生。

徐叔死后,春生估计很长时间没有和人正常交流了,感觉连说话这个技能都已经退化,好半天才能蹦出一两个字。他磕磕绊绊地告诉邬明,他想要给徐叔修坟,结果不小心露了财,邬明留给他的银子被人抢了,他去找他们理论,反而被污蔑偷窃,不仅被他们打了一顿,就连守尸人的职位都被顶了。

守尸人虽然赚得不多,好歹还有三两个子,又能免费住义庄里,徐春生以前的日子虽然难过,但毕竟还能过下来。现在当不了守尸人,以后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