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公子和双寿对上了视线。

双寿的心情着实有些一言难尽。明明是颜楚音把沈昱赶出了门外,但不明真相的双寿眼里,却是沈公子这个客人把颜楚音这个主人推出了门外。主人不仅不生气,竟然还站在门口反思起来了,似乎正在检讨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双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昱。

我的小侯爷哎,你平日里的霸道哪里去了?

贴身小厮忍不住腹诽。京中对沈公子多有赞誉,不仅赞沈公子的学识和文采,还赞沈公子的人品和风度。可恕他眼拙,今日一见,太学四公子的文采和风度半点没瞧出来,反而觉得沈公子不仅奇奇怪怪的,还有一张超厚的脸皮!

脸皮不厚,做不出把主家赶出来的事!

好在沈昱现在的身份是双寿的主子,主人家做事没必要对小厮解释清楚,再说把卧房让出来给客人住也并非什么大事,他淡定地叫双寿领他去了客房。

这一夜,多少人翻来覆去睡不好觉。

双寿就是其中一个。小侯爷和沈公子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秘密,小侯爷为何对沈公子如此包容,小侯爷为何拒绝我守夜……忠心耿耿的小厮忧心了半宿。

第二天,颜楚音醒后,盯着陌生的床帏看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他回来了!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来了!小侯爷顿时觉得晨间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他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沈昱不仅早已经起床,还在心里默诵了好多的名篇佳作。颜楚音跑出客房,直接跑到沈昱面前,大声说:“不去福国寺了,咱们就此别过!”哼,就是你,仗着自己比我大了三岁,竟然说我小!

我就真的心眼小给你看了!

沈昱:“……”

按照沈昱的意思,最好还是去福国寺走一趟。他们莫名其妙地换到了对方身上,又莫名其妙地换回来,总要想办法弄清楚里头的缘由是什么。但想起小侯爷那块护身玉佩,沈昱心里又有种预感,只怕去了福国寺,也没什么用处。

此时见小侯爷一副“欢天喜地送瘟神”的样子,沈昱只能忍笑告辞。

双寿顶着黑眼圈,心里十分高兴,我们小侯爷终于正常了啊!

而见沈昱转身就走,小侯爷又觉得自己好像太欺负人了,吩咐双寿说:“去给沈公子安排一辆马车,好一点的马车。”谁叫颜楚音起得晚呢,沈昱那些同窗好友们早已经回京了。颜楚音要是不给他安排马车,他肯定有很多不便。

双寿深吸一口气,再次感觉到了压力。小侯爷啊,这么在意沈昱做什么!

沈昱轻笑,再次对着颜楚音拱手告别:“此番多亏小侯爷照顾。请放心,在下会想办法给小侯爷一个交代的。”周围还有别人,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细。

这边,施钺和邬明已经坐着同一辆马车回到了京城。马车是邬家的,车厢里布置得很舒适。邬明的伯父是山南城最大的布商,说是家缠万贯并不夸张。

但邬明身上并没有富家子弟铺张浪费的习气。他很关心朋友。施钺彻夜未眠,越靠近城里,越是坐立难安。邬明好几次问他怎么了,他只说身体不适。

邬明把施钺送到他家外面的岔路口。

没有继续往里面送,是因为巷子太窄,马车根本进不去。

施钺下马车时踉跄了一下,衣袖勾住了马车上的一根木头,袖子被扯开一道口子,但他自己并没有注意。

施钺家中只有一个寡母,母子俩相依为命。施母平日在家做一些针线补贴家用,再加上她手里还有一些积蓄,因此日子也没有十分难过。除了母子俩,家里还雇了两个婆子,一个负责做一些粗活,一个负责灶上的事。在施钺长大前,因家里没有顶门户的男主人,施母怕别人会说闲话,就没有雇佣男仆。

施钺深吸一口气,慢慢调整了心情,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敲了敲家门。

门立刻就开了。

一个训练有素的小厮从里头开了门。说他训练有素,是因为他不仅行动无声,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小厮嘛,哪有资格抬头盯着贵人们的脸看呢?

施钺脸色一变,知道家里来人了。好似知道来人是谁,他有些着急,但又有一些期待。

他迫不及待地抬脚往里面走,小院子里挤着四个人,其中三个穿着和那个给施钺开门的小厮一样的衣服。另一个是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见着施钺回来了,这中年人站起来向施钺行礼。施钺连连摆手说不用了,看上去似乎有一点点受宠若惊,但眼中分明又藏着一些自得——他很享受被中年人行礼。

中年人分明看出了这一点,心里不知作何想,面上还是恭敬的。

施钺再往前两步,面色又一变,因为他看到家里的那两个婆子正不知死活地躺在厅堂里。这两个人婆子在他家多年,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在他家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