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脚尖撞上的那一刻,死寂的连呼吸声都不存在的房间里,动车从高架上呼啸而过,轰响振聋发聩。

像是什么游戏提示,按着大喇叭说,这次游戏其实根本没有存档键,请谨慎动作。

康盂树猛然抽回手,摸上自己的后脖,整个人姿势扭曲地别开一步。

他慌乱地说:“……手有点酸。”

她不知所措地嗯了一声:“……辛苦你了。”

“多大点事,走了。”

他仓促转身,离开前还被门口的椅子腿绊了一跤。

客厅里传来踉跄的脚步声,椅子腿和地面尖利的摩擦,然后是大门关上的动静,不大的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扇叶依旧呼呼地响。

黎青梦仍怔忪地背靠着窗棱,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刚才的动作。

他的起身,他的靠近。

以及,再接近一步,就如同他们相贴的脚尖一样,即将贴上的嘴唇。

宛如逢魔时刻,灵魂出窍,一切都差点乱了套。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庆幸那辆讨厌的动车,总是扰人好梦,这一回也同样扰乱了“好梦”,但严格意义上,这是一次冲动的“春梦”。如果不打断……

黎青梦晃着脑袋走到风扇前,席地坐下,闭上眼睛,满身的燥热终于在冷风下逐渐平息。

*

黎朔的情况慢慢好转,医生说再过阵子观察一下,如果稳定下来就可以出院。

这是几个月来唯一的一桩好消息。

黎青梦去沉船教画的路上都止不住笑,结果一到沉船,发现康嘉年也一脸笑眯眯的。

她忍不住问:“你也收到什么好消息了?”

康嘉年没错过她话中的“也”字。

“姐姐也是吗?”

“嗯,一个很好的消息。”

“那真是好事成双。”康嘉年嬉笑,“我这次期末考年级第十。”

黎青梦暗叹:“可以啊,小学霸。”

“嘿嘿,所以才去了VR馆,爸妈请的客,我哥还蹭我的光呢。”

黎青梦听到康盂树的名字,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含糊地扯开话题:“那你们现在是放暑假了吧?可以趁暑假多练练画。”

说到这一茬,她忍不住联想起了记忆里的上个暑假,是她正认为自己的人生充满无限可能,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从美院毕业,拿到国外拔尖艺术学府的offer。整日像只花蝴蝶那样流连在各种局中,朋友们美名其曰为她道别设宴,现在想想,其实她只是一个为众人寻欢作乐买单的冤大头。

然而,当时黎朔已经出事,但他还硬扛着不让她知道。

因此她得知后就格外愧疚,不敢想象黎朔独自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而自己还没心没肺地往外撒钱。

所以她也“一报还一报”,自作主张背着他没有登上那辆飞往佛罗伦萨的飞机。

她决心要陪爸爸度过难关,不屑独自逃生。

纵然,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会梦见自己登上了那辆飞机。

它载着她去到了梦想之地,她会在佛罗伦萨下午两点古老的街头游走,随意支个画板写生,广场有鸽子,路人经过时会随手撒一些面包屑,满地的白鸽便扑簌簌乱飞,飞上教堂的穹顶,天空湛蓝。

醒来后胸口总是盈满着一股空荡荡的失落,她翻着手机上那些曾经因为做留学功课存下来的照片,会下意识地念着Firenze,佛罗伦萨的意大利语,读音很接近翡冷翠。

比起佛罗伦萨,她更喜欢用翡冷翠称呼它,显得更贴近这座鲜花之城。

而且翡冷翠听起来,有一种水晶般的脆弱华美。总让她联想到一场流光四溢的幻梦。

对如今的她而言,也确实是幻梦。

她短暂的走神,完全没注意康嘉年又说了什么。直到他伸出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黎青梦恍然地开口:“嗯,怎么了?”

“姐姐你还没说你发生了什么好事呢!”

“哦……”她笑了笑,“我爸快出院了。“

康嘉年一脸意外。

黎青梦才反应过来,康盂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他一脸懊恼道:“啊,是什么病呀?”

“肝癌。”

随即,康嘉年一脸震惊。

黎青梦平静道:“不用这个表情,已经做完手术,快康复了。”

他大松口气:“……那就好!是在人民医院住院吗?我改天去探病!”

“可以啊,但那你得抓紧了。”

看黎青梦还有心情开玩笑,康嘉年也表情一松。

“对啦,我打算叫一帮同学来家里看露天电影,算是庆祝啦,姐姐你也来吧,我们一起庆祝叔叔康复。”

“露天电影?”

这还真在她的体验盲区里。从前家里设有那种小的家庭影院,她连外面的电影院都很少去。

“我哥去年从外面搞了一台二手的投影仪,可以在天台的墙上放。效果可好了!”康嘉年大力推销,“到时候我们再在阳台上烧烤,一边吃一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