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先转开视线的人是黎青梦。

一瓶啤酒从背后泼到了背上,透过裙子沁湿皮肤,凉意直冲神经。她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在看谁,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快步走出人群。

章子见她居然被泼到,而自己连谁泼的都没看清,更别说反击。

他懊恼地瞪了一眼四周,大声嚷嚷:“靠,刚刚谁喷的,站出来!”

不远处的康盂树直接挤过来,夺过章子手中的啤酒,对着某个男人开泼。

“阿树……?”

章子这才看见康盂树,他抽空回头应一声,说:“那小子喷的。我看见了。”

“靠靠靠,敢喷我!”

被泼中的男人气得又从筐里拿出啤酒反击,一时间啤酒在空中抛物线乱飞,这小片区域成了重灾区。

康盂树被泼得最惨,牛仔服上沾满了白花花的沫子。他脱掉鸭舌帽甩了甩头,后脑勺的纱布都湿了一小块,但脸上的表情浑不在意,还带了一点报复成功的快感,有一种……谁叫你泼了我的人……这样的感觉。

程菡在远处围观这一幕,忽然生出这样的感想。

就在刚才,他见她被泼到一点,还凶了对方一句。

她以为这就是他所谓的护短了,她在那一刻想,自己肯定是特殊的。

可原来,真正的护短是这样子的。明明讨厌被泼到啤酒,为此可以一次啤酒节都不来。

但在看到那个人被泼到的时候,居然可以甩手就上,被泼成这样也无所谓。

没有对照的时候,程菡还可以骗骗自己。

但是现在,她知道自欺欺人没有意思了。

她缩回了想要跟过去的步伐,就此停在原地。

察觉到这点异样的人不止是程菡,还有章子。

他诧异地看着满脸啤酒的康盂树,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也停住了。

唯独黎青梦一无所知。

她实在不懂这帮人怎么就突然泼成一团,莽撞又无序,却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野生的自由,尤其是当她看到动作最猛而被围攻的康盂树被泼成落汤鸡,抑制不住觉得好笑。

但想到这人是怎样看自己的,脸色又猛地一沉,嘴角紧绷。

章子从人群中出来到她身边,神情异样地说:“没被吓到吧?我送你回去。”

黎青梦摇头:“我自己可以回,今晚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章子奇没有再坚持,点点头:“那好,你到家了记得说一声啊。”

黎青梦本来还想和康嘉年打声招呼,但搜寻了一圈没发现人,低头给他发微信说自己走了,这才转身离开。

章子看着黎青梦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回身挤进人群,把康盂树拉了出来。

两人退到少人的啤酒摊边,康盂树低头嗅着自己身上的牛仔服,脸上涌出一股作呕的表情。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洗洗。”

章子叫住他:“阿树。”

康盂树回头:“怎么了?”

章子晃了晃手上的半瓶啤酒:“至少陪我把剩下没泼出去的喝完吧。”

他脚步一停,绕回来又从摊上捞起一瓶和章子碰瓶:“喝呗。”

“你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

“在家里无聊啊。”

“哦……我还以为是我跟你说了我约她出来了,你关心我来看看呢。”

“你倒提醒我了。”康盂树仿佛才想起来,“你们今晚玩得怎样?牵到人手了吗?”

“牵了。”

康盂树捏着瓶身的手指不知觉地一紧。

他空着的手慢悠悠比了个拇指:“可以啊。”

“骗你的。”

章子观察着他的反应,自然没错过他最当下的那一瞬无措。

“阿树,你是不是也对她有心思?”

“——你在说什么?”康盂树夸张地甩着酒瓶,“小心我泼你啊!”

“你看,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反应这么大。”

章子故作轻松地揶揄,缩在口袋里的手拨动着一个东西。

这是刚才护着黎青梦出去时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胸针。

他把胸针从口袋里掏出来,斟酌了一下说:“对了阿树,明天你送我去趟美甲店吧,这个东西是她的,我得还给人家。”

康盂树皱眉:“你当我闲的啊,自己去。”

“我那个电瓶刹车好像坏了,明天我得拿去送修。你这点忙都不肯帮兄弟一下?不是还说图兄弟爱情顺顺利利。”

康盂树心不在焉地看着人头攒动的广场,眼睛里有乱乱的流光飞舞。

他眼神闪烁道:“……行吧。”

*

黎青梦在啤酒节上喝得不少,但在独自回筒子楼的路上,路过小卖铺,她又买了好几罐。

仿佛嫌自己不够醉,又仿佛是想将这并不愉快的一晚彻底断片忘记。

是的,不愉快。

不愉快目睹的那一幕,更不愉快在意那一幕的自己。

一切都糟透了。

最后喝到多少她数不清,总之是她来南苔以来喝得最不克制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