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什么才是小人?

朱慈燃跑回坤宁宫,向张嫣哭诉。

后者见到孩子哭啼啼跑进来,起先也是一惊,连忙蹲下来为他整理散乱的衣裳,看着一脸闷气的朱慈燃,却也是忍俊不禁。

张嫣心中知道,皇帝管教孩子或许过于严厉,但却是打心眼里想为他好,所以并未说什么要替他做做主的话,也是讲了一番道理。

朱慈燃毕竟年幼,这股气过去,也就没有什么事了。

倒是气喘吁吁的先生,这会儿才带着几名侍读赶来坤宁宫,带走了贪玩的小皇子。

黄昏时分,朱慈燃的书桌上摆满了一大刀纸。

一下午的功夫,练满了四百字,连先生看了也不断点头,惊异这位小祖宗为什么今日这般老实。

应朱由校的要求,内廷一改往日教导皇子的祖宗成例,根据皇子的年龄段制定教育计划。

请来的这位先生,是位书法大家,擅长的多为颜体,所以专教书法,至于日常抄习的内容,无外乎《颜勤礼碑》等名帖罢了。

朱慈燃虽然练了一个下午,却浅尝辄止,只得其形,熟悉其音,却不知其意。

他顺着窗檐望到屋外,握笔舔墨,思绪早已飞到屋外,剩下这二十余字也变成了草体,恨不能一挥而就,只是应付了事。

既动了玩心,朱慈燃也就有了歪脑筋。

最后这二十余字,能写“大”字,他便不会写旁字,多抄“一”字定不眷“二”字,反正是专捡比划少的字去录。

消一小会儿,便写满了一大张。

写完以后,朱慈燃垂眸一看,连自己心中也是啼笑皆非,这最后一帖,尽是“大”“一”之流,也太假了。

于是,他又拾起毛笔,在其中添了几个看似比较复杂的字。

大功告成,朱慈燃拿着字帖上下端详,自觉妥当,这才自信满满的交给了先生。

先生被晌午的蛐蛐闹事惊掉了半条老命,此时也是疲倦不堪,便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了。

糊弄过了作业,朱慈燃连笔墨都顾不上收拾,蹦下小凳子就要跑出去玩。

不想刚到门口,与刚从西暖阁回来的朱由校撞了个满怀。

“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朱慈燃怔怔抬起头,迎见自己那皇帝老爹的脸,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吓得巴结起来:

“没,没要去哪……”

朱由校俯视幼子,见这小子脸上沾了不少墨汁,不仅皱眉,张口道:

“下午功课如何,拿来朕看。”

方才还自觉在先生跟前会万无一失的伎俩,转眼之间,竟成了皇帝老爹惩罚自己的铁证。

朱慈燃可不奢求这点小招式能逃脱皇帝老爹的法眼,暗暗回想潦草的一笔一划,越想越心虚,额头上冒出冷汗来。

未及他反应过来,朱由校已径直走到桌案旁边,自己拿起他的字帖翻看上了。

朱慈燃胆战心惊地偷瞄,眼见皇帝老爹面色越来越沉,心也一同跟着坠到冰窟。

朱由校看罢字帖,长叹一声,正襟坐在椅子上,开口吩咐身旁小阉道:

“取戒尺来。”

朱慈燃听闻,倒吸一口冷气,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无所适从,连双手放在哪也不知道了。

朱由校自然明白自己儿子的小伎俩,从前到后,这二十余篇字帖中的自己愈发潦草,尤其是最后一帖,满眼望去,尽是“大”和“一”两字。

小样儿,这都是你爹我玩剩下的了,真当我看不出来?

不过接来戒尺,朱由校并不说要打,只是将其置于桌案之上,当着先生的面淡然开口:

“下午背的《述而篇》,最后一句,还记得吗?”

朱慈燃依这话,挪着步子来到面前,手仍躲在背后,手指头紧紧勾在一起,昂起头,努力回忆道:

“儿记得!是子曰、曰……”

“子曰什么?”朱由校神情更显得眼里,也将手慢慢摸到了戒尺上。

“曰……君子坦荡荡,小、小人长戚戚!”

还好,说出来了。

就连朱由校也暗暗替他松了口气,松开已经拿到手里的戒尺,颔首道:

“朕平日忙于政务,疏于教导,于经典更不求甚解,也不强求你能全然明白。”

一旁先生听了这番教导,也是愕然转头看向皇帝。

“只是今日这件事,为父的说的是你不习经典吗?行险侥幸,患得患失,此乃小人之忧戚!”

“方才叫你拿功课给我看,你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若心中无鬼、无愧,如何不能堂堂正正取来?这便是为父所说的小人!”

“儿啊,你要切记,日后遇到了行径与你今日相同之人,千万不能随意相信,要有自己的判断。”

“小人,又分真小人和假小人,朕……”朱由校一起来就没完,说到这里,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