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沈西淮搬去了凌霄路8号。

床头柜上那摞书赶在开学前囫囵看完,纷扬的雪也跟着停了。

图书馆里照旧冷,几乎看不见人。他主动把书按照索引号码放回书架,离开前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

同一本世界电影史有三本,并列放着,他将另外两本抽出来,书页间有不易察觉的间隙,翻开一看,有东西应声而落。

是枚半透明的书签,干燥的银杏树叶夹在中间,旁边一行小字,“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再去翻其他的,索性将同样的书再借一遍。所有书签按照编号顺序摆下来,凑成半首博尔赫斯的诗。

借阅室里的书数以万计,他开始一本本去翻,一天一个书架,仿佛大海捞针。原本不抱期望,却又意外翻出几枚新的来。

新学期作业翻倍,他不再频繁地跑排练室,在教室埋头写,偶尔抬头看一眼,陶静安的状态不外乎几种,低头看书,和同桌讨论题目,微仰着头喝水。

她头发长了,又束成高高的马尾,侧头将带来的早餐分给同桌时,柔和的脖颈线条在光线里变得异常清晰。

温度逐渐攀升,期中考试结束,稳定不变的成绩令人烦躁。朋友们调侃他万年老二,沈西桐时不时喊他“二哥”,他在纸上写“考试宣言”,“啪”一声贴在书桌前,抬头就能看见。

他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参加校运动会,和朋友一起过生日,周末跑唱片行。

晚上在桌前看书,又下意识去默写那首诗,“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问题超纲,他仍然在下面写出答案,简单粗暴的一个单词,Wait。

——等到毕业就好了。

等一毕业,陶静安就不需要总是埋头写作业,也不会无时无刻塞着耳机。

她大概在听英语,或许也听别的。他原本没想过要弄懂这个问题,直到那天吃完午饭回来,发现整个教室只她一个。

她刚请过两天半的假,看上去恹恹的,手拄着脑袋,没有像往常那样争分夺秒地看书。

站到她桌前时,沈西淮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起初在发呆,等察觉到他,望过来的眼睛里有微弱的光。

相比炎热的天,他的脸冷冷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无所谓。

“能借下你随身听么?忘了带。”

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将那枚小小的东西递过来,他面无表情地说谢谢,回到座位后没动,等指尖不再发麻,才将她的耳机戴上。

索尼的A800,他后来找小路的堂姐给他从国外寄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但从来没有带去学校。

在把随身听还回去之前,他听了一中午的披头士,边听边思考要怎么办。她总在喝水,他或许可以给她买饮料,毕竟她爽快地把随身听借给了他,他不能白白借她的东西。

他去买了酸奶,提子味的,进教室后却径直回了座位。他仍旧坐着没动,也没让自己看过去。十分钟后他抬起头,陶静安仍然在跟同桌讨论题目,隔会儿声音停了,他收回视线,却又被迫听见他们对话,他闭眼往桌子上趴,陶静安的同桌在陶静安的坚持下,终于接受了她要借给他的补课费。

陶静安说,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她的同桌很少笑,但这一回低低地笑出了声。

沈西淮觉得热,趴了一会儿又起身出门,酸奶是常温的,他站在楼底下皱着眉喝完。他觉得味道不怎么好,庆幸自己没给出去。

背上有汗流出来,他将酸奶罐重重一扔,这天可太他妈热了,热到让人抓心挠肝。

等期末成绩下来,愈发心烦意乱。

小路已经中考结束,沈西桐非要拽着一伙人去看榜,又傻兮兮合影留念。她跑去凌霄路8号,原本要拿他的哈苏,他没给,她又要赖下来住,他也没给,最后跟着她一块儿回了潮北2号院。

朋友们照旧来家里打游戏,傍晚在池子里游泳,那位在本学期光荣脱单的人成了众矢之的,被逮着往水里摁。沈西淮觉得没劲,可一心想把身上无用的精力消耗殆尽,加入了进去。

被搞的那位叫苦不迭,可似乎又甘之如饴,笑着把水往回泼,嘴上不无得意地说着,“谈恋爱也有谈恋爱的烦恼。”

其他人群起而攻之,把水泼了回去,才问:“谈恋爱能有什么烦恼?”

“有说不完的话呗。”

“靠,能说什么?”

“什么也说,噢,”他看向沈西淮,“前两天又帮她同学打听你来着。”

其他人又气又笑,“打听什么了?”

“还能什么?问你到底是不是跟苏津皖在一块儿。”

沈西淮闻言皱眉,“别给我乱说。”

“靠,还不信我了?就算我们不说,耐不住别人误会啊。”

“就是,你要不运动会的时候把校服借给苏津皖,别人能误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