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生旋转门(第4/8页)

叶思远的激情终于被我点燃,他向着我抬起残留不多的手臂,短小的残肢轻微地晃动着,他叫着我的名字:“小桔……小桔!抱我!”

我俯下身去,紧紧地拥住他翻了个身,让他又一次伏在了我身上。

我说:“思远,你是最棒的。”

他吼了一声,身体开始剧烈地动起来,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滑落,我闭上眼,手指狠狠地抓挠着他背上的皮肤。

顺着他的背渐渐往上,掠过他清晰的肩胛骨,我抚到他的肩膀,又顺着肩膀,摸到了他的双臂残肢。

我将它们牢牢地握在手里,手指摩挲着它们的末端,体会着那薄薄的皮肉里包裹着的短小骨头,我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

叶思远身子一滞,他的脑袋埋在我的肩窝里,我们都看不见彼此,我号啕大哭,发泄着一天来所有的心酸和委屈,为自己,更是为他。

在我悲恸的哭喊声中,叶思远到达了云端,但我们一直没有分开彼此的身体,我真想就这样和他一直紧密相连,用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永远永远地连在一起。

抚着叶思远汗津津的身体,我脑袋里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让我们,就这样入土吧!

我死而无憾。

第二天早上,我带着叶思远去了陵园。

站在妈妈的墓碑前,我放下了鲜花,搂着叶思远的腰,对着妈妈的照片说:“妈,这是叶思远,他是我男朋友,他来看你了。”

妈妈在照片上微微地笑着,其实,我对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很模糊,可是这一刻,有叶思远在身边,我却觉得妈妈似乎一直在。

我的坚持、我的勇气、我的倔犟、我不服输的性子,似乎就是来源于她。

叶思远一直沉默地看着墓碑,很久以后,我听到他说:“阿姨,我会好好照顾小桔的,您放心。”

一阵风吹过,我抬起头看远方,仿佛听见了妈妈的回答。

我更紧地拥了拥叶思远的腰,把脑袋靠在了他身上。盛夏时节,陵园里几乎没什么人,我们站了一会儿,我对叶思远说:“思远,咱们出发吧。”

“嗯。”他轻轻点头。

我和叶思远一起搭航班回H市,我们商量后决定,我先回家,他再回D市收拾些行李回来陪我。

是的,我不敢去D市,因为那些照片的事,我不敢和他的父母见面。

但是我们必须在一起,最后的一个月,我们必须在一起!

我们没有打出租车去省会机场,而是坐了大巴,到了那边再打车去转机场大巴,其间要经历数次买票、上车、下车、付钱。可想而知,对叶思远来说,这些都是很难独自完成的。只是有我在他身边,他显得安心了许多,一路上喝水、检票、系安全带、脱卸背包都由我来帮他完成。

他总是安静地低着头看我做事,只是去公共洗手间上厕所,他还是坚持自己来,虽然时间会比较久,可我知道,这一趟出行他已经受了足够多的挫折,能自己完成的事,他一定想自己做。

一直到下午三点,我们才到达机场。

我是第一次坐飞机,对换登机牌、过安检、登机等事项完全不懂,都是在叶思远的指导下完成。经历了一遍登机流程,我才明白他一个人来P市需要经过多少难关。

他是怎么换的登机牌?是曹叔叔帮忙的吧。

过安检时,他是怎么做的呢?放下包、背上包,有人帮他吗?递还身份证和登机牌,他是用嘴咬?还是用脚拿?

登机时,他是不是要用嘴咬着登机牌上机?

坐在飞机上,那么狭窄的座位,谁帮他系的安全带?谁帮他放行李?他能自己吃东西、喝水吗?要上洗手间怎么办?他一定是憋着的。

坐摆渡车时,他有座位吗?他没有办法扶住扶手,如何在晃动的车厢里站稳?

飞机着陆后,谁帮他拿行李、背包?走出机场,他打出租车会不会不方便?有没有出租车司机看到他的身体后,拒载?

一路上,有没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是怎么在这些目光中,一个人,背着包,穿越半个中国,来到我身边的?

我不能想,一点也不能想。

回到H市,叶思远看起来坦然从容了许多,情绪已经和平时一样了,我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小看了叶思远的自我调节能力。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绝对比我想象的更坚强。

而昨天,在我面前,只是他偶尔的情绪宣泄,只是一次小小的放纵,我能理解。将来的将来,他一个人在遥远的意大利,要独自面对的事还有许多许多,我不能为了这些事替他担心,他不需要我的担心,他需要的,只是我的信任。

回到家后的第二天,曹叔叔开车来接叶思远回家,两天后,他就带着行李回到了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