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同来何事不同归(第3/4页)

东方弃听到动静进来,问:“怎么了?”仔细瞧了瞧她,“脸色怎么这么白?”云儿忙笑说:“没什么,大概是累了。坐马车真累。”东方弃点头,“嗯,那你睡吧。前面就是安阳城,晚上我们可以睡客栈了。”云儿侧身躺了下来,右手捂着嘴,生怕自己梦中也咳出血来,胡思乱想好半天,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傍晚时分赶到安阳,夕阳下面是有些残破的城墙,足足有两尺厚的大石,然而大洞连小洞,损毁严重,如此军事重镇,朝廷竟然也没有派人重修。家家户户门前挂上了白色的旗幡,路上行人很少,均是来去匆匆。青楼酒馆一律禁止营业,偌大的安阳城显得有些萧条。两人找了间客栈住下,东方弃将云儿安顿好,吩咐厨房煮一碗红豆甜汤,完了又要酒。

小二忙说:“客官,不好意思,朝廷有规定,国丧期间,全国上下三日不得饮酒。”东方弃不由得想起燕苏,想到他一夜间自以为是的世界瞬间崩塌,父死母亡,最爱的人远走他方,想到他和自己竟是一母同胞胞的孪生兄弟,不由得百感交集,是梦非梦?他已经分不清了,那些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希望云儿能好起来,哪怕再花十年的时间也不要紧。他回头对小二说:“那就上壶热茶吧。”

小二答应一声出去了,过了会儿端了茶进来,搭讪说:“客官从哪里来?”东方弃说京城。小二“哎呀呀”叫起来,压低声音说:“京城啊,那我问公子一件事啊——我听说皇上功德圆满、得道成仙啦,皇后也跟着一块走了,是也不是?还听说皇上驾崩的那天晚上,整个皇宫金光大盛、仙气缭绕,太上老君亲自下凡来接皇上升天,你看见了吗?”

东方弃不知道民间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也不知道是不是燕苏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流传出来的,想了想说:“大概是吧。”那小二拍着大腿说:“那就是啦!哎呀呀,如果是我,我也不当皇帝了,当神仙多好啊,长生不老,点石成金,要什么有什么……”他一路自言自语走了。

东方弃听了直摇头,心想当神仙也未必好吧,要不然神仙为什么也老想着下凡呢?回去收拾马车时,撩起桌布,就看见痰盂里干涸的血渍,不由得愣住了。坐在马车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待情绪平静下来,这才回房和云儿一块吃晚饭,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吃完饭东方弃退了一间房,笑说:“咱们节省点,银子快不够用啦。你睡床,我睡地下。”云儿忙褪下手上的玉镯,“这个拿去当,我留着也没用。好歹是宫里的东西,应该能当不少钱吧。”东方弃忙说:“还不至于如此,不过节省点总没错。”他不敢离开云儿一步,万一她在他不经意间永远地走了,那怎么办?

两人一路晃晃悠悠走到九华山附近时,已经传来新皇登基的消息,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云儿看着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白布换成了红色的绣旗,不知为何,眼泪突然就出来了,他……总算是得偿所愿了。这样可笑可恨可悲的结局,如果还有人能得偿所愿,不失为上天最大的恩赐。她怕东方弃看见,忙转头把眼泪擦去,轻声说:“到九华山了吧?”

东方弃点头,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和凹陷的双眼,心头泛起的那种滋味,干干的、麻木似的,仿佛身体里的某一部分正在不分昼夜地逐渐流失,点头说:“嗯,前面就是九华山了。要不要去看看吴不通他们?”云儿摇头,“不了,我不想他们看见这样的我。我想你们大家,还有他……记住的是永远年轻、漂亮、可爱的云儿。东方,我大概是走不到天山了,送我去天外天吧,那里也是一样的。”她自知时日不多了,能够身葬“天地之外,红尘之巅”的天外天,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东方弃默然无语,看着一脸哀求然而决心已定的云儿,最后还是扔掉马车,抱着她一路来到天外天。春末夏初的一场大火将天外天化为一片焦土,可是转眼到了秋天,这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空气清新得像是水洗过一样,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近处是波平如镜的新月湖,草丛在十月金风的吹拂下连绵起伏,鸟叫声、蛙鸣声此起彼伏,新绿的叶子一片一片冒出头来……烧焦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正逐渐淡去。

云儿的病并没有因为天外天安静的环境、秀丽的风景有所好转,寒气发作得也越来越厉害了,无论东方弃怎么为她运气疗伤都没有用。他搭了个专供云儿一个人住的小木屋,外面刷上鹅黄色的油漆,头项开一扇大大的天窗,晚上可以看见星星和月亮,屋檐下挂满了铃档,风一吹叮当响。云儿躺在松软的花瓣床上,阳光温暖地洒在她的身上,鼻子里闻到的是馥郁的花香,她张开双手,舒服得直叹气,“真像摇篮,摇一摇就睡着了。”东方弃一边喂她喝鱼汤,一边说:“这屋子漂亮吧?包你一觉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