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阴晴不定(上)

云儿打了一只山鸡,褪毛去内脏后,撒了盐粒,就地取材,又涂上茴香草等植物作料,用新摘的荷叶包好,外面裹上一层和好的黄泥,挖了个洞埋起来,上面升起火堆,又从水里抓了条一尺来长的鲜鱼,褪鳞去腮清内脏涂上作料,架在树枝上烤。她蹲在草地上一边转动树枝,一边欢快地哼着小调:“西湖烟水茫茫,百顷风潭,十里荷香。宜雨宜晴,宜西施淡抹浓妆。尾尾相衔画舫,尽欢声无日不笙簧。春暖花香,岁稔时康。真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是当下时新的吴越小调,凡是苏杭一带的年轻女子没有不会唱的。云儿自顾自哼出来,语调悠然自得,吐字圆润,清脆悦耳,堪比黄鹂。那燕公子远远站住听了一会儿,心想她倒挺会找乐子的啊,一个人过的也这么快活,嫉妒之余颇有些羡慕。他要也能这般 山林、无忧无虑就好了。

走近一瞧,见她正拿着厚厚的树枝熄火呢,乱蹦乱跳扑得到处都是灰尘,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下来,无数尘埃轻舞飞扬。他不屑地哼道:“你将挖出的泥土盖上不就得了!”又干净又省事,弄得好好的一张脸五花六道,脏兮兮的跟花猫似的,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

云儿听见人声,回头一看,见是他,当即没好脸色,翻了个白眼。不过他说的法子确实不错,所以暂且原谅他的不请自来啦。她用剩下的荷叶包了一包松软的泥土填上,火立即灭了。洗了手回来,见他还站在那儿没走,没好气说:“你来这儿干嘛啊?”他不是每次见到她都要杀她么!

他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挑眉说:“这里是你的吗?我为什么不能来?”云儿被他问的无语,随即耸肩说:“随你!”完全无视他,将枝干上的烤鱼取下来,用荷叶托着,又折了两根新嫩的树枝,剥了皮当筷子使。她盘腿坐下,夹了一点鱼肉放进嘴里,外焦里嫩,肉鲜味美,不错不错,味道正好。

那燕公子见她吃的津津有味,觉得十分有趣。她眼角瞟了他一眼,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自己,凶巴巴说:“看什么看?再看也不给你吃!”馋死你!他突然笑眯眯说:“你吃鱼的样子,真像我小时候养的一只大白猫。”

她哼了声转过头去,竟然将她比作猫?不悦道:“你才是猫!走路都没有声音。”他竟没有生气,微笑说:“我的那只猫叫雪儿,通体雪白,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极通人性,天下只此一只,尊贵无双。”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太过无理,撇了撇嘴说:“我最讨厌猫了,尤其是白猫!”她不是故意针锋相对,她是真的讨厌猫,一听见猫叫,浑身倒竖鸡皮疙瘩。那燕公子顿了顿,然后说:“可惜后来它死了。”

空气有瞬间的凝结。云儿放下送到嘴边的鱼,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水的眸光中隐隐有哀伤流动,不由得地想,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偏偏喜欢的是男人,心里一定也曾挣扎恐慌过吧?刹那间忘了他平日的恶劣行径,撕下一块鱼肚上的肉递给他,“好啦好啦,给你吃啦。”搞得她像恶贯满盈的江湖女魔头似的,真是——,冤枉啊!

他瞬间回过神来,很快藏起心中的情绪,默默接在手里。云儿见他不吃,有些不高兴,“怎么,怕我下毒?不吃还给我。”说着伸出手去要回来。他理直气壮说:“凭什么还给你?给了我的就是我的——我没有筷子。”

云儿气结,居然有这么霸道无理的人,嘲讽道:“你没有手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为其难说:“好吧,入乡随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没那么多讲究。”学她一样,盘腿坐下,撕了点鱼皮放进嘴里,评价道:“差了些火候,作料也不全,烤的一般般,不过,胜在一股野趣。”

云儿移开火堆,用匕首挖出埋在地下的“叫花鸡”,听了他的话,有些火大,回头哼道:“有本事你烤给我吃啊?哼,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再敢趾高气昂胡说八道,‘叫花鸡’就不给你吃。”本来她就没打算给他吃。但是一个人在一边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另外一个人在另一边目不转睛眼巴巴望着你,任她脸皮再厚,心肠再硬,终究不好意思一个人独享。

那燕公子识相的闭嘴。他今天的脾气特别的好,身上完全没有往日那股果断狠辣、阴沉霸道的作风,一味看着她,锁紧修长的双眉,沉吟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面熟,像是在哪见过一般。”他一见到她眼角那颗蓝色的泪痣,再也忘不掉。可是他是不可能见过她的,他以前从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再说,看她年纪,顶多十五六岁,比他小不少,更加扯不上边儿。突然问:“你行过及笄之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