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面壁思过(下)(第2/2页)

冯陈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这么泼辣,一时被她泼妇骂街的架势吓住了,瞪大眼连连后退。他只不过好心劝她别乱跑,山上机关密布,陷阱丛生,万一不小心闯了进去,那可真是有死无生,有去无回。哪知她这会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满口疯话……估计一个人待久了,精神有些错乱——也不看她,赶紧溜之大吉,将她一迭声的乱吼乱叫抛在脑后。

云儿实在是太久没说话了,一旦开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见他走远了还跟在后面叫:“喂,跑什么跑,我又不是瘟神!你偷偷跟我说两句话又怎么了,谁也不知道!我再也不要待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狮子吼响彻云霄,一时间山鸣谷应,风起水涌,轰然作响。

冯陈老远听到了,喃喃道:“别真是憋疯了吧——”脚下跑的更快了。

云儿懊恼地将脚下的食盒踢翻,不吃就不吃,咸菜干饭看了就倒胃口,饿死算了。待看见泼出来的是她最喜欢的荷叶蒸八宝饭时,连忙扶起来,不仅有八宝饭,还有西湖醋鱼,另外又有一碗白玉火腿汤,还冒着热气呢,可惜洒了一地。她不由得后悔,干什么也别跟吃饭过不去啊。闻到饭香才发觉真是饿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揭开盒盖,一股荷叶的清香在鼻尖萦绕,令人食指大动。她忙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酒足饭饱,月亮已经爬到树梢了,繁星满天,如撒在碧玉盘里,眨巴眨巴着眼睛望着她,调皮可爱。她站在山顶,一顾一盼俯仰之间,有山高月小、手可摘星之感,逸兴遄飞之余,感慨顿生。山上风寒露重,她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足冰凉,浑身发冷,连忙搓了搓手躲进屋里去了。环目四顾,梁结蛛网,桌生暗尘,满是潮湿阴冷的气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从昨天到现在,都不知道叹了多少遍气了——要床没床,要被没被,怎么睡觉嘛!

想起下午发现的那个温泉,还不如去泡澡呢,不但驱寒保温,还能活血生肌,加速伤口的愈合,比睡这活死人墓强多了。于是提了盏风灯,用油纸包了换洗的衣物,塞在怀里,沿着下午的路线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那堵巨石门户下,比回来时快多了。脱了鞋子,一起塞进油纸包里,扯了根水草绑紧,衔在口里,闭气钻入水中,逆水而上,如鱼得水,灵活自如,很快就钻了进去。

她对于往事,记忆全失,然而水性极佳,能在水中如履平地一般行走。曾经在从天山到临安的路上和东方弃打赌,硬是在狂风暴雨之夜横渡白浪滔天、乱石穿空的长江,引得岸上打鱼为生的老渔夫都不得不竖起拇指赞她是“浪里白条”。事后东方弃唯有硬着头皮脱了上衣,打着赤膊沿江跑了十里,所到之处无不瞠目结舌,指手划脚,说他有碍观瞻,败坏风俗。丢人算是丢到家了。而她骑着马跟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来。

她脱了湿衣服,绕着浅处寻了一个合身之处,舒舒服服仰躺着,温泉水滑洗凝脂,全身毛孔都张开了,通体舒畅。抬头是深邃浩瀚的星空,一弯苍穹,无边无际;周围是隐隐约约的群山,像夜的眼睛,偷偷打量着她,月色下自有一番朦胧的美;偶尔听到一两声虫鸣蛙叫声,更添山中情致;风吹过树梢,也是那么轻微的一声,像是情人的呢喃。她不由得叹道:“这儿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世外桃源啊,要是一辈子能住这儿就好了。”过了一会儿又摇头说:“不好,不好,一个人住这儿岂不是闷也要闷死了。”

在温水的冲击下,身心完全处于放松的状态,困意袭来,慢慢地不由得睡着了。直到被哗啦啦的水声惊醒,她一个激灵睁开眼,反应过来后忙坐起来。不等她发问,一个声音冷冷地传过来:“谁?”寂静无人的夜晚突然在耳边想起,如影随形,犹如鬼魅。

她一听是男人的声音,低头看了看身无寸缕的自己,顿时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