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冤家宜解不宜结(下)

云儿双手叉腰站在屋顶上,手上还提着装泔水的木桶,甩手往地上一扔,得意洋洋说:“燕公子,云儿送你一句话,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啊!你就认命吧!”说完拍着手,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去了。她一吐胸中郁闷之气,畅快之极。

那燕公子气得脸都绿了,闻着身上的味道,“哇”的一声忍不住呕吐起来。他从小到大金尊玉贵,婢仆成群,何曾吃过这等苦头,更不用说此番奇耻大辱。魏司空和蒋沈韩杨等人一路寻过来,见到他这等模样,大吃一惊,连忙着人安排洗漱沐浴更衣等事物。

他奄奄一息躺在府邸的浴池中,不断喊“换水,换水,换水!”对伺候的婢女又吼又叫,直到皮肤泡得泛白,手指皮都起皱了才肯起来。他披着黑发有气无力躺在宽大华丽的雕花铜床上,奄奄一息。好一幅“美人卧榻图”,只可惜脾气坏了点。他对前来探望,跪在地上惶恐不已的临安知府周云龙说:“传我的口谕,下令通缉这两人,挨家挨户给我搜!”扔给他两张人物画像。

周云龙长得又矮又胖,小眼睛,窄额头,给人趋炎附势、精明狡诈之感,连连磕头说是。他战战兢兢捡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女扮男装十几岁的少年,五官明丽,眼角有颗蓝色的泪痣;另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相貌端正,右侧脸有条细长的疤痕,从眉骨一路到耳朵边,足有两寸长,不过不但不使人觉得丑陋,反而更添英气。虽是寥寥几笔,神情动作却活灵活现。他忙说:“卑职一定尽快将这俩人缉拿归案。”许久没听见声音,微微抬头,见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似是累了,于是蹑手蹑脚走开。

脚步虚浮出来,迎着夜风一吹,周云龙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汗透衣背。他暗暗摇头叹息,临安庙小,可供不起这尊大神啊,万一这人在临安境内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要说头上这顶乌纱帽,恐怕脑袋瓜子也要跟着搬家。

这里那燕公子见周云龙走了,喝了口参汤说:“冯陈怎么办事的,押个人去衙门,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由得皱了皱眉。话刚说完,还没歇口气呢,下人便通报说冯陈有即将事禀报。

冯陈散着头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赐罪。”那燕公子盯着他,冷冷说:“你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心中有些吃惊,冯陈身为他头号贴身护卫,身手敏捷,武功高强,寻常人等要想伤他,谈何容易!

“属下带人押着那叫采荷的女子去知府衙门,不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打伤众人,将那女子救走了。”

那燕公子沉吟了一下,问:“那人什么模样?”

“蒙着脸,属下没看清楚,只知道那人身材高大,轻功十分了得。”

魏司空在一边听见了,便问:“那人使的是何路招数?”

“使的是平常的落花流水、横扫千军等招式,看不出武功门派。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却有惊涛骇浪之势,属下不是对手。”

那燕公子“哦”了一声,说:“没想到小小临安城,居然藏龙卧虎,有这等高手。后来呢?”越是这般让人摸不着头脑查不出端倪,不显山不露水,越是厉害。

“那人身边还有个接应的人,身材瘦削,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俩人救了人之后,便走了。属下追之不及,于是赶回来禀报。”

魏司空拍着扇子笑说:“公子,说起在‘鸿雁来宾’仅凭一只筷子便成功偷袭你的那个年轻人,我回来打听了。听吴不通的那些徒子徒孙说,他叫东方弃,浪迹江湖多年,生平事迹不详,专门结交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听冯陈这么一说,武功甚为了得,不知怎的却不为人知。”

那燕公子重重“哼”了一声,说:“看来救人的便是这个东方弃和他身边那个不男不女的云儿了——”一想到云儿,便想到泻药和泔水,一时间怒不可遏,脸瞬间涨红了,握紧拳头狠狠说:“本公子一定要将这俩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云儿痛惩那燕公子之后,心情大好,这才想起东方弃,这么久没见他,他也不记挂自己,哼,还不知道躲在哪儿风流快活呢。她一想到这儿,有点小郁闷,看她等会儿怎么治他,穿过走廊时,东方弃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拉住她说:“云儿,你到哪儿去了?我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到处找你。”

她听了,心里一喜,笑说:“是吗?我还以为你扔下我一个人寻欢作乐去了呢。”转过身来看他,愣了下,跟着哈哈大笑,指着他身上的衣服说:“哈哈哈哈——你从哪找来的衣服?花花绿绿的,还不快出去接客去!”大红长袍绿叶裁边,腰带金光灿烂,一看就是伶官演奏时穿的衣服。穿在宽额广角、一身正气的东方弃身上,感觉十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