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净房里不知烧了多少炭盆,里面温暖如夏,李萧寒只着一件牙白色长袍,背对林月芽,站在红木圆桌旁,他手拿精致的琉璃盏,将里面最后一口凉茶喝尽,这才回过身来。

“过来。”李萧寒声音低沉沙哑,在朦胧的水雾中,隐约带着一股莫名的蛊惑。

林月芽将头垂得极低,从进门到现在,她始终没有抬过眼皮,她站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李萧寒不再出声,林月芽也不敢随意走动,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处。

方才她出门匆忙,没来及仔细收拾,走了这一路,头上随手盘起的发髻松散不少,额前还落着一缕碎发。

屋里闷热,林月芽觉得脸颊都开始黏腻,那缕碎发搔得她脸颊发痒,她实在忍不住了,慢慢抬手将那缕头发别至耳后。

落手时,手腕被李萧寒一把握住,“谁让你将纱布取下来的?”

林月芽被李萧寒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稍微缓和便赶忙指着手背上的疤痕,抬头对他道:已经好了。

怕李萧寒不信,她还将手又向他面前伸了伸。

李萧寒没有去看她手背,而是将目光落在林月芽的脸上。

她脸颊两侧红扑扑的,上面还挂着细细的水珠,就像炎夏里解渴的蜜桃,伴随着氤氲水汽,让人有种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李萧寒愣愣地看了片刻,忽地将那小手松开,转身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凉茶。

半盏入腹,李萧寒带着几分气性地将琉璃盏扔到桌上。

还喝什么凉茶,根本就没有用,这东西越喝越烦躁。

林月芽看出李萧寒气不顺,很有眼色的拿出帕子,上前去擦拭桌面上被他撒了的凉茶。

可就在她低头时,发髻忽然松散,一头墨发宛若瀑布倾泻而下,冰凉的发丝从李萧寒手背上轻轻滑落。

刹那间的丝丝凉意,宛如干涸的沙漠中珍贵的雨点,瞬间滴在了李萧寒心口。

他喉结滚动,声音越发低哑,“你是故意的?”

林月芽被问的懵住,转而一想,可能是因为她仪容不整,又气到了李萧寒,于是立刻退到一旁去整理发髻。

李萧寒瞪了她一眼,转身来到浴桶旁等她。

林月芽绾好发髻,又将身契装好,这才重新回到他身旁,李萧寒将手臂伸展。

林月芽面上顿时又红又烫,她将脸别向一旁,帮李萧寒脱去长袍时,双眼紧闭,紧张得连气息都在颤抖。

待将长袍脱下,林月芽立刻转身来到衣架旁,她一面动作缓慢的整理长袍,一面去听身后浴桶的响动。

确定李萧寒已经在浴桶里坐下,她才将长袍挂好,转过身来。

李萧寒修长有力的胳膊搭在桶边,他双眸微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半晌未见动静,他无奈出声,“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你还未离开侯府,便不想伺候了?”

林月芽摇摇头,小步上前,她从旁边取来水瓢,扭过脸凭感觉在水桶里舀了一瓢温水,随后估摸着李萧寒的位置,将那瓢水浇了下去。

只可惜那瓢水浇空了,正好从李萧寒面前流走,落下去时,水花溅了李萧寒一脸。

“你……”李萧寒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好不容易才将那团火灭了几分,却又被林月芽火上浇油。

李萧寒抬手将脸上水珠抹掉,语气冰冷生硬,“又不是没见过,你羞怕什么?”

林月芽的脸蛋已经红似滴血,的确,她是见过,也碰过,甚至还……

林月芽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想将记忆深处的那份不堪忘却,可李萧寒接下来说得话,彻底摔碎了她最后的隐忍。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真心要离开侯府,还是打着算盘想来拿捏于我?”

李萧寒知道答案,可他就是想要这样问她,他想看她难堪,想看她着急辩解,甚至还想要看她在他面前哭着求他。

这样,他才能开出最终条件。

李萧寒承认自己卑劣,他在大理寺这么些年,见得卑劣手段数不胜数,他查案探底时,也用过更为不堪的法子。

只是他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用这样的手段。

可那又如何,他做了便是做了,他不会后悔。

林月芽听到李萧寒的这番话时,瘦小的身子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随后她陷入沉默,片刻后又抬起头来,泛着水雾的双眸里,带着怨气与不解,这当中还有一股李萧寒从未看到过的情绪。

直到很多年之后,李萧寒才意识到她眼中的这个情绪是什么。

侯爷。林月芽开口唤他。

颤动的睫毛告诉他,她还是在害怕,可她的目光却又不见丝毫躲闪,她怕他看错,或者又起误会,便向前走了一步,甚至将身子弯下,凑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道:侯爷,我要离开侯府,我要自由,我从未对您有过任何肖想,一点都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