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月芽被赵嬷嬷拉进一间小屋,很快她们便出来了,出来时她脸上挂着泪,眼神黯淡。

赵嬷嬷低低对她道:“若是还想活命,待会儿见长公主便机灵点。”

这是林月芽进府四年,第一次踏进格兰院正堂。

她跪在堂下,垂眼看着膝下的地板,她从未见过这样光滑平整的地板,好像一面镜子,若是屋内再亮一些,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现在是什么样的?

林月芽咬住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她知道,她不配在这里哭。

堂上,长公主手捏佛珠,鄙夷的目光落在这个瘦弱的身子上。

她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而李萧寒,更是她此生的骄傲,那是她和老侯爷唯一的儿子。

他何等的优秀,何其尊贵。

堂下这个女人,不过是侯府最下等的婢女,就连近身伺候端茶递水都不配,又岂能……

长公主蹙眉极深。

赵嬷嬷心知她瞧不上林月芽,便开始劝道:“主子,奴婢知道侯爷何其尊贵,即便让奴婢去教乐坊寻上一个,到底也是配不上的,来回路上耽搁时间不说,也难免会节外生枝,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赵嬷嬷跟在长公主身边已有三十多年,她的话在长公主面前是有一定分量的,很多时候长公主遇到难事,还会经常询问她的意思。

这也原于赵嬷嬷也的确是个思虑周全,遇事不乱之人。

就拿现在而言,她几句劝解,长公主的神情便缓和不少,赵嬷嬷见势便继续劝道:“奴婢方才查验过,她身子干净,且天生哑疾,若是主子还有顾虑,”说到这儿,赵嬷嬷的语气忽地一变,“过了今晚,不喜便杀。”

林月芽湿润的睫毛猛然一颤,到底是没忍住,泪水无声无息地坠落在地板上。

长公主合上眼,手中佛珠快速拨动,念起佛经。

这便是同意了。

沐浴,梳妆,换衣,林月芽如同一个提线木偶,神情木然,没有半分生机。

她似乎彻底懵怔了,脑中只是一遍遍回放着赵嬷嬷的话。

“你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若是做得好,好日子便在后头等你,若是做得不好,便不是嬷嬷吓你,你同你表姑姑便活不过今晚。”

赵嬷嬷将她带进云腾院,抬手在屋外抠了抠门,里面传来响动,等待的时候,赵嬷嬷回头看了眼林月芽,最后一次叮嘱她,“若想活命,便做你该做的。”

门被推开,一名佩刀侍卫从里面出来。

赵嬷嬷冲他颔首,“人带来了,长公主点过头的。”

既是长公主应允的,侍卫便让开身,将门打开。

就在这时,身后一直沉默的林月芽,忽地一下拉住赵嬷嬷的衣袖。

赵嬷嬷愣住,回头看她。

她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让人看到时内心不由一动。

赵嬷嬷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是一瞬的怔愣,便回过头,毅然决然地将那双冰凉的手推开。

“进去吧。”

三个字就像一把镰刀,将最后的那根稻草割断。

从门外走到屋内,不过三两步的距离,林月芽却觉得走了许久。

直到她彻底感觉不到深秋的寒风时,她才猛然回神。

她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卧房,屋内陈设简单,却丝毫不影响它的贵气,可以说,这是林月芽此生进过最为奢华的卧房。

床帐内传来沉闷的咳嗽声,林月芽小手立刻攥紧衣裙。

她看了眼紫檀八角桌上的茶壶,立刻又收回目光。

咳嗽声越来越重,还伴夹杂着几声低哼,就像人在强忍病痛时发出的声音。

他一定很痛苦吧。

林月芽再次偷看了一眼茶壶。

“夏、夏河,药浴准备好了么……咳咳,”里面的男人吃力地唤道:“水,先拿水来……”

林月芽壮着胆子向前挪了一小步,便又立刻停下。

账内的人不断重复着要水,咳嗽声也愈加猛烈,在一声重重的喘息声后,血腥味从账内蔓延而来。

自从她哑了以后,她的耳朵和鼻子便变得较常人灵敏许多。

林月芽猛然一个激灵,赵嬷嬷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三两步跑到桌旁,提着茶壶向床榻走去。

在距离床榻仅剩一步的时候,一支手从里面缓缓伸出,那手指节分明,修长白皙,拇指上带着一个染了血迹的玉扳指。

那手一把抓住床帐,随着一阵咳嗽,床帐轰然落地。

林月芽见过李萧寒,是在两年前,那日她正在百花园清扫石子路,李萧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径直从她身旁走过时,腰间玉佩的流苏忽然断了。

林月芽上前将流苏捡起,再抬头时,李萧寒已坐进凉亭。

那时她就不禁感叹,世间怎会有人生得如此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