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05年,夕阳无限好(第2/6页)

路边的烧烤油烟缭绕,卖酸梅汁的老板自己先喝光了两碗,林向屿这才在一家糖人摊前停下来。老板是位穿着藏青色短袍子的老人,六七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满身都是旧时光干净的味道,声音温和地问林向屿:“要写字还是画画?”

“写字吧,”林向屿转过头,看了胡桃一眼,回答老板,“就写‘不开心’吧。”

老板拿起装糖浆的木头勺子,手腕青筋暴突,手臂又平又缓地悬在大理石画板上方,“不开心”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糖浆很快凝结,老人拿着竹签递给林向屿。林向屿接过来,将写好的“糖”字伸到胡桃嘴前:“张嘴。”

胡桃依言张嘴,“咔嚓”一声咬下去,然后自觉地接过林向屿手中的竹签,慢慢地将“不开心”三个字吃得干干净净。

夕阳西下,天边火烧云翻滚成一片海,衬得眼前少年眉目愈发清晰英俊。他站在胡桃面前,挡住了原本如排山倒海似的向她袭来的难过,他声音低沉,却又像是有魔力般,他说:“胡桃,笑一笑。”

等到两人要离开的时候,林向屿才发现自行车的气门芯不知道被谁拔掉了,两人只好推车回家。

胡桃大步走在前面,忽然尖叫一声。林向屿连忙上前,原来是路边停了一排癞蛤蟆,疙疙瘩的皮肤,肚子一鼓一鼓,有节奏地“呱呱”叫。

胡桃被吓得不轻,林向屿笑得直不起腰:“怕什么?它们又不会吃了你。”

胡桃瞪他一眼:“我小时候在镇子上被野狗咬过!”

“这是蛤蟆,又不是野狗。”林向屿摇摇头,努努嘴指向自己的自行车后座,“胆子真小,坐上去,我推你过去。”

胡桃赶紧跳上去,坐好了又伸出手:“我帮你拿书包吧。”

林向屿啼笑皆非:“还不是我推。”

林向屿的书包很轻,他平时就不怎么背书,胡桃一用双臂环抱住,书包就泄气一样瘪下来了。他慢悠悠地推着胡桃,胡桃将脚盘在前方的横杠上,走到癞蛤蟆最多的地方,林向屿故意停下来,胡桃“哇哇”乱叫两声,路边一群癞蛤蟆“呱呱”叫两声然后飞快地跳入了黑夜里。

“你看你多吓人!”

“你才吓人!”胡桃还嘴。

“喂,林向屿。”胡桃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男生低低的鼻音,在夜里有一种让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以前约好了,要考去同一座城市,大学还要一起吃喝玩乐轧马路……”胡桃顿了顿,故作洒脱地说,“抱歉,我可能要失约了。”

“说什么呢。”林向屿轻笑,像是轻蔑,又像是低喃,让胡桃捉摸不透,他说,“胡桃,我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车轮碾过地上的水坑,破碎的月光轻轻飞舞。

我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到自行车轮转动的声音,那一刻,胡桃有一种错觉,他们就会这样,一直向前,驶向天荒地老。他说得对,胡桃抬起头仰望漫天繁星,心想,当黑夜过去总会有阳光。

2.

无论胡桃再如何挣扎和痛苦,决定命运的六月还是到来了。

六月七日高考,学校按照惯例,要设考场,提前几日放假。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很浮躁,没有人静得下来。同学们正左顾右盼地闲聊的时候,不知道谁大声提议了一句:“干脆把课本和笔记本都拿到高二去卖了吧?”

“这个主意不错!”

说做就做,大家立刻把柜子和抽屉里的资料全部翻出来,按照科目在讲台上分类,不一会儿就堆起了一座山。

林向屿坐在讲台前的凳子上负责指挥,他大大咧咧地坐着,手里甩着粉笔,一下一下的,瞟了一眼旁边的资料:“这堆这么多的是什么?语文?真头疼,你们赶紧先拿下去卖了吧!”

大家都兴高采烈的空当,白冬远扔了瓶矿泉水给林向屿,然后一边拧着瓶盖一边用手指了指胡桃在的方向。林向屿看过去,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埋着头在纸上涂涂画画,在杂乱喧嚣的教室里一下子显得另类起来。

自从母亲去世后,胡桃性格变化很大,不太爱凑热闹和参与班级活动。她一夜长大、失去至亲、寄人篱下,远远地望着同龄人,她仿佛成为了生活的旁观者。

“一个人坐这儿干吗呢?”

胡桃抬起头,看见是林向屿。她撇撇嘴,把试卷上的空栏指给他看:“‘莫待无花空折枝’上一句是什么啊,记不得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他一边轻佻地笑着一边轻而易举地从胡桃手中抽出钢笔,“别写啦,走,带你挣钱去!”

胡桃从来不会拒绝林向屿,她跟着他走到讲台边,他抱了一摞书,努努嘴指了指桌子上的水:“美女,你负责拿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