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秦念久与谈风月对视一眼,混在人群中跟了上去。

老人、女人、孩子都被留在了家中,出来的尽是些壮年男子,吵吵嚷嚷地聚在小祠堂前,面上写满了激动,双双灰白的眼齐齐望着祠堂前站着的黄衣道人。

秦念久看见祠堂上“卢氏宗祠”的匾,拿手肘捅了捅谈风月的腰,“这村人姓卢啊?”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谈风月终于稍显不虞地避开了他的手肘,“我不瞎。”

那黄衣道人身量颇高,五官生得不赖,合在一起却无端显出了份奸邪,就连穿着身稳重的赭黄道袍,也不显端方,反而有些不正不经。

他将拂尘卡在手弯处,正给众人演示着“空中取火”。

只见他右手平摊,左手并起两指一捻,往掌心一点,就在掌中燃起了一丛火光。

众人眼睛里长了白翳,却也没全盲,还能隐隐看见一团红色,脸色顿时便是一亮,像被燃起了心中希望。

“不过雕虫小技。”黄衣道人故作谦虚,又一扬右手,高呼了声:“听雷!”

只见一道白光乍亮,天边响起一声闷雷。右手未落,他的左手也抬了起来,喝道:“探风!”

顿时风起云涌,吹得人发丝飞扬。

得见如此“神迹”,众人都被震慑住了,纷纷嚷了起来,“仙家!仙家救救我们!”

“不急,不急!”黄衣道人扬唇大笑,满面红光,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咒符来。

正是那与废纸无异的鬼画符。

秦念久无言以对地看着这一幕幕。

道家法术万万种,“无中生有”是最基础的一门咒法,他早先还拿来给那九凌天尊点了盏长明灯——可这黄衣道人却是连“无中生有”都没用出来,而不过是在手上沾了些易燃的火磷,再将那火磷搓燃罢了。

至于那雷和风,则不过是两道“化物符”,连寻常凡人拿在手中都能发挥效用,一般道人只拿来取个乐,听个响——就这,居然也能骗得众人又给银子又送粮食地来换他的破符?

这行骗的成本未免也忒低了点吧!

可又不能怪他们愚昧。他们村人皆是以务农为生,没了视觉就等同于断了生机,家中农田已有一个多月没打理过了,还有老人孩子要养,如今恰巧遇见了这位云游至此的“仙人”,又怎能不奋力抓住这根救命的蛛丝……

正无言以对着,谈风月拿扇子点了点他的肩头,“你看那边。”

他依言看去,在推攘着抢符的人群中瞧见了一个女子,从身形看来正是那生前的罗刹私,不禁讶然一怔——她的眼睛居然是好的?!

那女子长相称不上惊艳,却也足够清丽秀气,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温润清澈,顾盼生辉。

只是被挤在这样一群半盲的人中,她反而没他们灵活,连连踉跄,口中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别、别推啊……”

有个壮汉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大着嗓门骂道:“洛青雨你不是没瞎吗,来凑什么热闹?!”

“洛青雨?”秦念久听见了,又拿手肘捅了捅谈风月,“她不姓卢啊?”

这回谈风月皱眉忍了,“我不聋。”

那洛青雨被推得一晃,勉强站稳了身子,小声道:“我、我是来帮卢安他们家来求符的……”

推她的壮汉顿了顿,梗着脖子又骂了一句,“别人家的事,关你一个孤女屁事啊?!”

“行了行了,卢安前两年刚走,留下家里一媳妇仨孩子,现在大家都瞎了,她不帮你帮啊?”有人听不下去,帮她说了句话。

壮汉本来就理亏,懒得再与他们相争,呸地吐了口痰,骂骂咧咧地往前挤着走了。

头一回瞧见这般鲜活的争执场面,秦念久觉出几分新鲜来,又准备拿手肘去捅谈风月,却被后者提前避开了,还听他道:“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方才是谁一言不合就上来抓人手腕的?他不悦地瞥了谈风月一眼,还是老实地垂手站直了,才道:“你说,该不会就是这黄衣道人下咒术弄瞎了他们的眼睛,再贼喊捉贼地大发不义之财吧?”

谈风月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而后转开了脸。

那道士连张破障的符都画不好,怎么还能作出此等大妖,秦念久一说完,自己也觉得这猜想挺蠢的,只好掩饰性地拿拳抵唇,干咳一声,换了个问题,“村里的男人都在这了,陈温瑜怎么不在?”

谈风月话音凉凉地提醒他,“他姓陈。”

“……哦,那就可能是外村人了,不在也正常。”秦念久摸摸鼻尖,“对了,他的眼睛也没瞎——哎,难道只有姓卢的本村人,才会中这咒术?”

谈风月薄唇一动,想应他的话,却骤然冷下了神色。

秦念久见状,有些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看见洛青雨走到了黄衣道人跟前,眼带感激地从他手中接过了一摞道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