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第2/2页)

  这个认知比所有曾经的打击都要大,伤得他头晕目眩,胸闷发胀,不能呼吸。他怒,他恨,愤恨之余,是痛,还有一丝隐隐的悔。他的心痛得绞成一团,她死了,再也不会对他笑,对他哭,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这个女人无视他的深情,利用他的好意,蛊惑他的弟弟,瞒他,骗他,伤他,弃他,她该死!她早该死了!她不死,他也该狠狠杀她十次。他为什么心疼,为什么后悔?他为什么要饶了她?

  全身全心除了痛没了其他知觉,痛不可遏,似乎将要永无止境地痛下去。为什么,一碰到这个女人,他的心就不听使唤了?如果没有她就好了。如果没有这么个人,他就能主宰自己的心,主宰一切,就不会心软,不会难过,不会痛。

  他艰难地站起来,双手狠狠地撑在御案上,拳头收紧。一份奏折被抠烂,一只朱笔被掐断,可他浑然不觉。

  他的声音冷酷尖锐:“没有夫人。没有佟楚言。养心殿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宫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佟家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这世上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你们都听明白了?”

  “是。奴才听明白了。”

  殿内一片寂静。皇帝就那么站在御案前,象是化作了雕像。既惊且怕,其他人也是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殿外传来一阵不大的说话声:“王爷,十三爷,您小心,别——”

  皇帝动了一下:“怡亲王来了么?让他进来。”

  “是。”高无庸答应着,小心地看了一眼皇上,亲自走了出去,出了殿门,看见眼前情形,僵了一下,走上前:“王爷,皇上请您进去。您先换件衣裳吧。来人,快给王爷取件衣裳来。”

  “不用了。告诉皇上,我走了。我带她走。”

  殿内很静,所以,皇帝听见了。他离开御案,着急地往外走:“你不许走!”一手扶在门框上,他站住了。

  十几步外,他最亲近的弟弟背对着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女子的头靠在他胸前,发髻散开垂了下来,丝丝缕缕,在风中,一飘一荡。

  “皇兄恕臣弟无礼。臣弟明日再来请罪。”感觉皇帝在身后,允祥仍然不肯转身。

  皇帝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不许走!不许带她走!她是朕的。把她留下!”

  “世上从来没有佟楚言这个人。皇兄想留下谁呢?一个不存在的人吗?”允祥叹息道,仍是背对着皇帝。佟楚言没有存在过。他们曾经的青春,曾经的欢乐,曾经美好的一切,是否也只是梦幻?

  皇帝一窒,仍旧下令:“给朕拦住怡亲王,不许任何人出养心殿。”

  众太监犹豫了一下,上前围住怡亲王。

  高无庸不知所措,半是恳求半是征询:“王爷?”

  允祥长叹一声,转过身来:“皇上想拿她怎么办呢?”

  允祥的朝服上满是血迹。怀中人的上身直如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只有一张脸是干净的。眼睑微合,嘴角微翘,那是皇帝看熟了的睡颜,只是此刻白中发青,毫无生息。

  皇帝腿一软,幸而身边的太监及时扶住。

  允祥叹了口气:“四哥,让我送她走吧。”

  皇帝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两眼空洞地目送着他转身,有些蹒跚地,一步一步走出养心殿。那一头青丝跟着,一飘一荡地出了他的视线。

  甬道很长,长得似乎走不到头。

  上一次,他们一起走过这甬道,他拉着她的手,希望他们永远走不到头。路的尽头,他不得不放开她。

  在那之前,也有几次,他们拉着手,笑着,一路小跑过这甬道,去宫外的天地寻找快乐。

  这是他第一次抱她。在这之前,他背过她。她趴在他背上唱歌,她说:“胤祥,我们一直往前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京城,好么?”

  那时,他没有听明白。结果,他们错过了。

  如果,那一日,他听明白了,带着她一直往前走,远远地离开京城,今天会是什么光景?让人痛彻心肺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允祥把怀中的人搂得更紧。

  天空中飘起了雪珠子。

  允祥抬起头,一片雪花落到唇上,伸舌一舔,甜的。

  “楚言,下雪了。雪后天晴,我们去西山,好么?”